屋外风声呜咽,祖屋的门在身后关得极重,像是有谁在背后用力推了一下。我没有回头。
我走回香炉前,为自己点了三炷香,手指微颤。
外婆常说,香若直,鬼神不扰;香若弯,祖魂难回。此刻三炷香都向左倾斜,冒出的烟却往屋里钻,一缕缕直冲那扇通往后堂的门缝。
“你不该回来。”
这是我心里的声音,也是我忽然想起外婆在遗书上写的那句警告。
——“进门前焚香三炷,莫看镜子。”
我已经迟了。
---
祖屋内的布局跟儿时几乎一样,但墙壁上多了许多红线与旧符。它们贴在门框、窗棂、衣柜、甚至灶台旁,就像一张张封印的口,被死死缝住,不让某种东西说话。
我推开通往后堂的门,一阵霉味扑鼻而来。外婆的房间正中悬着一面老钟,钟面停在了“12点07分”。
床榻上铺着灰布,干净得异常。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泛黄的账册,封面只写了两个字:“回生”。
我翻开来看,第一页便是几排名字:
林月娥(讳)——1961年初三生
林志全——亡
林安宁——亡
江宁——……
我愣住,江宁——我的名字——后面赫然也写着“亡”字,只不过那一笔被涂抹过,又加上“疑”字。
我手心泛冷,接着翻到下一页,只见贴着一张红纸封条,用繁体字写着:
「勿破封页。破封者,当承死魂之责。」
我的眼皮狂跳,正想合上账册,却听到外头传来“咯吱”一声。
像是镜子动了一下。
我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墙上的镜子依旧立着,只是角度不一样了——它不再对着大门,而是对着我这间屋。
镜子反射出我站着的位置,可画面里,我身后竟多了一张老藤椅,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外婆。
我记得那张椅子已经烧掉了,是她生前自己点的火。火光吞噬时,她说过一句话:
“椅子不烧干净,魂就不走。”
可镜子里,那椅子完好,那人也端坐着,脸却低低地垂着,看不见表情。
我转过头去,屋内什么都没有。
但镜子里,她却慢慢抬起头,对着镜中我张了张嘴。
她没发出声音,但我能读懂她的唇语:
“别在七月进村。”
---
天黑得很快,像布帘突然拉下。屋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三下,不多不少。
我走到门边,没有开。
“江宁啊,吃饭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年轻,陌生,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你外婆说了,七天你都得吃这饭,别饿着魂。”
我隔着门低声问:“你是谁?”
她笑了:“我是你小时候的玩伴啊。你不记得了?你还把我埋在后井边,说是‘不让别人看到’……”
我的手一颤。
儿时的一个记忆浮现出来。我确实和一个小女孩玩过“埋藏秘密”的游戏,拿泥巴把她的布娃娃埋在后院井边。但我早已记不清她的样子。
那时候,她总爱穿红裙子,绑双麻花辫。她说:“你要记得我,等你长大,我们一起去找月亮。”
我没再回应,门外的声音也沉默了。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走远了。
我看向香炉,那三炷香已经全灭,香灰断成了三截。
我知道,祖屋不仅是外婆住的地方——它更像是一口井,一口装满了“被埋下的事”的井。
今晚只是开始。
还有六夜,等着我还完。
---
(第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