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哈利路亚(上)
最后更新: 2025年8月20日 下午5:01
总字数: 44424
要不是被妻子安娜·罗斯使劲拧了一把,杰森·贝洛那既离奇又淫邪的梦就不会立即结束——在梦里,他的顶头上司安吉拉·渡边和几天前因车祸故去的同事萝德霓·鲍尔默身穿露出胸部和下体的铠甲互抽鞭子;她们两人是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十字架上,而旁观者杰森自己呢,像是浮在空中。
突然传来的刺痛让幻景瞬间消散,杰森险些叫了出来,不过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想起自己正坐在教堂里,于是硬生生的把叫声憋了回去。
“注意点,杰森,你都开始打呼噜了,哪有在望弥撒的时候睡着的啊,多不礼貌。”安娜紧紧皱起了眉头。
杰森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这个神父的声音太催眠了,我抵挡不住。”
“忍着点!”安娜严肃的说道:“今天是丽莎第一次上台唱诗,你这个当爸爸的要精神抖擞起来才对。”
“唉……”杰森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子,嗫嚅道:“要是教堂里允许吸烟就好了……”
杰森真是不喜欢这间簇新的教堂。
要说环境和设施,这位于圣汤玛斯区中部的房角石教堂算是马丁波利斯的一流水准,但这里的神父和信众都明显缺乏活力,而杰森之前去的教堂,即便已经十分破旧,气氛却都要更热闹的多。
大概的确就像传说中的那样,人一旦住到了满是新建筑却缺乏“烟火气”的圣汤玛斯区,那就很容易变得郁郁寡欢。
不过呢,成为圣汤玛斯区的居民数月之后,杰森基本参透了一个事实——圣汤玛斯区容易让人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不是“风水不好”,而是此地的居住成本恰好把马丁波利斯那些活的最没滋味的市民们给聚集到了一起。
具体来说,就是所谓“中等中产阶级”,他们大多是公务员、民事律师、住院医师以及普通工程师等等。
这些人不上不下,既不能跟底层百姓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拒绝对任何事情负责,又不能像上流人士似的每天就清闲的享受生活。
入夜之后,满身臭汗的力工们齐聚乌烟瘴气的小酒馆喝着兑了水的劣质伏特加或杜松子,一边骂娘一边用最下流的言语跟腰身像木桶的女招待开玩笑;而正装笔挺的、散发着各种香气的先生、少爷、女士、夫人、小姐们在用香槟或波特让自己微醺之后与漂亮的异性不停的在舞池里转着圈子,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
而居住在圣汤玛斯区的这群人呢,九成以上九点半就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也是幸亏杰森和安娜都对夜生活没什么兴趣,否则住在圣汤玛斯区非得像是在坐牢似的。
房角石教堂之前的那位神父虽然年长,但说话可没这么催眠,不过上周他升迁回中央教会工作了,他的年轻继任者可就不怎么擅长活跃气氛了——他讲经像是在背书,连音调起伏都几乎没有,也很少与信众互动,这如何不让杰森感到昏昏欲睡。
当然,杰森这次被叫醒之后还是坚持到底了。
弥撒结束前的最后一曲赞美诗是由儿童唱诗班演唱的,杰森的儿女都在台上。
说服丽莎参加唱诗班颇费了安娜许多口舌——这孤僻的小姑娘最讨厌的就是在众人面前表演。
不过丽莎最后还是同意了,这要感谢邻居黑井家的千香和千穗对她的游说和鼓励——这两位小姐姐终于正式成为丽莎的朋友了。
应该说,这是丽莎第一次拥有固定的朋友,而安娜终于发现,女儿的社交障碍未必是完全归咎于她天性古怪,丽莎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的另一大原因是她骨子里很是自傲,认为很少有同龄人配得上跟她说话。
丽莎自傲的资本并不是那酷似母亲安娜的外貌,而是她与生俱来的才华——她出色的绘画、音乐和文学天赋已经明确的显现了出来,而在她看来,同龄人几乎全都对这些一窍不通,所以根本不值得理会。
而千香和千穗呢,恰好也有着类似的天赋,于是丽莎终于遇到了有资格成为她朋友的小伙伴。
倒是弗兰克虽然看上去聪明且大方,极为懂事,但却对文艺殊无兴趣,他天生精通的似乎只有……追求女孩儿,这倒是跟父亲很是相像。
也就是因为如此,丽莎对弗兰克这个孪生哥哥总是冷言冷语甚至挖苦讽刺。
在千香和千穗之外,安娜还有另外一个说服丽莎的帮手,那就是黑井夫人的准未婚夫夏先生。
这位毕业于国立文学与艺术大学的画家对丽莎在艺术上的灵性赞不绝口,他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丽莎的免费绘画导师;而丽莎呢,也非常喜欢夏伯伯,虽说不上对夏先生言听计从,但抵触和违抗要比跟父母与学校老师相处时少很多。
甚至,丽莎有次还当着父亲的面说,如果她的爸爸是夏伯伯就好了。
杰森当然不会较真,就嘻嘻哈哈的用俏皮话回应;而安娜却很是生气,严厉的训斥了女儿,结果换来丽莎与她一周的冷战——整整七天,丽莎一个字都没跟妈妈说过。
意外结束冷战的是杰森——那个周六的下午,杰森在客厅看杂志,安娜在书房写稿子;杰森觉得鼻孔里痒痒,就拿指头去抠挠,结果挠的太起劲致使鼻血长流。
杰森赶紧用各种办法止血,但手忙脚乱的搞得很是狼狈。
一刻钟之后,血是不流了,但杰森的衬衣和双手全被染上了斑斑鲜红。
恰好此时丽莎走出了自己的自己的房间,她一看到血迹遍身的父亲就尖叫道:“爸爸杀人啦!”
杰森赶紧说道:“丽莎,别瞎说,这是鼻血。”
而安娜顺手抄起桌上的开信刀,火急火燎的冲出了书房——她现在正在反复修改一个室内凶杀的剧情,丽莎这么一叫,她脑海里立即出现了杰森手持利刃刺向儿女们的场景。
杀气腾腾的安娜可把杰森吓坏了,他举起双手说道:“娜娜,你冷静,我就是鼻子出血而已……”
接下去,杰森的身体立即提供了证据——大概是由于瞬间的情绪激动,杰森刚刚消停的左鼻孔里又大股涌出了鲜红色的血浆。
杰森赶忙将脑袋使劲后仰以避免血液倾泻而下,而这么做当然会造成逆流——杰森被自己的血给呛的咳嗽不止,血沫子从嘴里喷出。
“呃……”丽莎耸了耸肩,说道:“好像不是爸爸杀了人,看上去倒像是他自己要挂了。”
杰森举起右手晃了晃,摇摇摆摆的向着洗手间走去。
而丽莎瞟了眼母亲紧紧攥着的开信刀,说了句:“得,妈妈,现在看上去是你要杀人了。”
“除了杀人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安娜皱了皱眉头。
“你现在不就每天都在研究怎么杀人么。”丽莎翻了翻白眼。
“什么?我哪干过这事!”
“你桌子上摆着的那本《现代凶杀案大全》难道是装饰品?”
“呃……”安娜哭笑不得的说道:“那是妈妈写故事的参考书。”
“写杀人的故事?”
“……算是吧。”
“那不就是在研究怎么杀人?”
“……”
“实话跟你说吧,你写的故事我看过了,杀人的剧情连我都觉得幼稚,这能行么?”
“丽莎,这样的内容不适合儿童阅读。”安娜板起了脸。
“那就就该藏好它别大摇大摆的放在桌子上。”
“……”
“你就真准备用这么孩子气的故事交差?”
“我在修改……”
“我来编都能好得多。”
“你?”安娜笑了,说道:“好啊,那你编一个我看看。”
“编就编,保证不那么幼稚。”
接下去,丽莎还真的构思了一起凶杀案的全过程,虽然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其不落窠臼的想象力还真的给了安娜一些灵感。
最重要的是,丽莎终于不再对母亲一言不发了。
看着台上神态紧张的丽莎,回想着生活中的小插曲,安娜不由得心头一暖,眼角渗出了几颗泪珠。
而此时的杰森呢,自然跟每次听到《奇异恩典》时一样,脑海中溜进了格蕾丝。(注:《奇异恩典》即为《Amazing Grace》)
不过,现在的杰森可不会像几个月前一样会因《奇异恩典》与格蕾丝的联想而勃起了。
格蕾丝离开马丁波利斯已经三个月了,并没有联系过杰森。不过杰森并不担心她,因为他总觉得这个身上有着诸多谜团的“小婊子”本领很大,不会出什么坏事。
今天的弥撒提前半个小时散场,因为三个半小时以后就是举国瞩目的盛典——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的就职典礼。
许多信众要去宪法广场观礼,而他们必须提前两个小时入场,所以教堂多给他们留了些时间准备和赶路。
杰森夫妇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他们都知道跟上万人一起挤在那个广场上被风吹日晒老半天是有多么难受——没有心怀对比尔曼总统的狂热崇拜,谁愿意去折磨自己啊。
拉尔斯·比尔曼的第三次当选毫不意外的引发了许多人的抗议——他将总统连任期限由三任改为五任的的意图几乎路人皆知,他对于媒体的控制早就获得了诸多非议;而他的竞选对手以撒·姆旺噶的被刺案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而且事实上被禁止公开讨论,这就不由得不引发大众的联想:就是拉尔斯·比尔曼策划的暗杀。
不过,对比尔曼总统的支持者来说,他的第三次胜利使得他的形象愈发伟岸英武,他被视为拥有超人气魄的国家守护者。虽然拉尔斯·比尔曼任内物价一路上涨,但他的支持者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如果有人对他们指出比尔曼总统的执政有着诸多的错误而且独裁倾向明显,他们会坚定而骄傲的回应:他打赢了任内的所有与北方邦联的战争,这是之前的总统们谁也没有做到的,是拉尔斯·比尔曼让北方异教徒不敢再对我们的领土有所觊觎,我们希望他能永远守护着我们伟大的共和国。
杰森·贝洛算是半个比尔曼总统的坚定支持者,毕竟每次他和安娜都把票投给了比尔曼。与社会党总统候选人以撒·姆旺噶的交往让杰森对这个比尔曼总统的政敌有了不少好感,但也不足以扭转他的投票选择。
而为什么说是“半个”呢?那是因为杰森一直投给比尔曼的原因是他暂时没有看到能替代比尔曼的人,他可不是无条件的支持拉尔斯·比尔曼永远执政。
当然,尽管杰森喝醉了以后会埋怨政府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也会说什么独裁不可行,但如果拉尔斯·比尔曼真的把自己变成了事实上的终身制总统,杰森倒也其实无所谓——只要能让他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好。
杰森现在稍稍担心的就是第五次矿区战争会真的爆发。虽然正常情况下征兵年龄是十八至三十五岁,已经三十七岁的杰森并不需要上战场;但如果战况不利,征兵年龄上限就会提高到四十岁,那样的话杰森就可有点麻烦——他已经不在内务部工作了,就没法跟之前一样偷偷的把自己从征兵抽签名录里拿掉咯。
弥撒结束后,要去宪法广场的人们片刻不停的急匆匆离场,而其他人呢,还留在教堂里三五成群的闲聊。
尽管丽莎一直吵着要立即回家,杰森还是坚持多留一阵子好跟所有认识的人都能说上几句话。
杰森呢,点头之交遍地,真正算的上朋友的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这些朋友统统都不住在圣汤玛斯区。
所以,现在的社交就只是走马灯似的跟与六七个家庭重复不疼不痒的甚至毫无意义的寒暄——内容就是空洞的夸赞对方穿着得体、子女可爱。
四十分钟过去了,杰森的脸由于长期保持假笑而有些酸痛,丽莎开始对所有人报以怨毒的眼神。
杰森打算回家了,可这个时候他发现有一群人正在向他走来。
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群人”——两个成年人外加六个最大不超过十五岁的孩童。
这可是邻里之间因子女众多而人人都认识的平山一家。
神父尤其是对这家人青眼有加,因为多生子女可不就是每个基督徒应尽的义务。
这家的男主人卢克·平山也在内务部工作,但杰森跟他并不熟,所以并不是每次弥撒结束以后都要去跟他寒暄——而且常常也没机会,因为平山一家可是教堂里的大红人,总是会有络绎不绝的人去找他们攀谈。
不过这次是这家人主动过来找杰森,这多少有点让人意外。
卢克·平山是容貌更偏向盎格鲁人的混血儿,而他的妻子百合极为瘦小,个头还不如她十几岁的长女大。
对安娜来说,平山百合是个超自然般的存在——完全难以置信在生了六个孩子之后还能这么苗条。
两家人的对话毫无意外的从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相互恭维开始。
弗兰克·贝洛很快就跟平山家的孩子们——尤其是女孩们相谈甚欢,丽莎却背对着大家用脚尖不停的踢着凳子腿。
平山百合在努力的向安娜展示她对于电影的知识——大家都知道安娜现在为新海岭工作,而卢克·平山掏出烟盒,对杰森说道:“贝洛先生,我弄到了一些‘美梦一号’,要不要尝尝看?”
“哎哟,居然是‘美梦一号’,这都能搞到,厉害啊……行,咱俩到外面去来一根。”杰森因社交礼仪而表现的很是惊喜与羡慕,但其实他并不觉得拿到“美梦一号”卷烟有什么大不了——妻子安娜怎么也算是成田梦的朋友,这种专门为成田梦定制的卷烟应该很轻易就能得到。
卢克和杰森在教堂外的广场上吞云吐雾并漫无目的的闲扯一阵之后,卢克说道:“我一直无法理解,成田梦是个女人啊,怎么会喜欢味道如此浓烈的烟草。”
“谁知道呢,大明星嘛,不是普通人,肯定会有特殊的嗜好。”杰森耸了耸肩。其实他指的是成田梦对于伴侣的选择——那位英格拉姆博士看上去可太平平无奇了。
“唔……”卢克轻轻弹了弹烟灰,说道:“贝洛先生,那个咨询公司一切都顺利吧。”
“还好,基本就是跟以前在福利处没有任何区别。”
“听说你们还是要比在部里忙一些。”
“是啊,跟部里比起来,我们的雇员相对少得多,自然分配到每个人手上的活儿也就更多。”
“嗯……”卢克眼神飘忽了一下,问道:“这烟你感觉味道如何?”
杰森答道:“味道自然是很不错的,但我可不敢喜欢上它,我的银行账户招架不住。”
卢克立即把烟盒又掏了出来,说道:“贝洛先生,这些你都拿去吧,我家里还有。”
“这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杰森现在已经猜到卢克·平山肯定是要求他帮忙了——多半就是要把自己的熟人塞进杰森的咨询公司。
卢克说道:“其实也并不贵,只是不好买,但找对了门路的话,也就比普通的‘五月花‘价格稍微高一点点——贝洛先生,不必客气,收着吧。”
“不不不……这不合适……要不,我买下来好了。”杰森可不想在知道对方需要他做什么之前就把贿赂收下。
“那怎么能行,咱们是老同事了,我哪好意思找你要几根烟的钱,快拿着吧。”卢克·平山硬把烟盒塞在了杰森手里。
“要是普通的卷烟我就不推辞了,但这个……不行,平山先生,真的,我必须付钱。”杰森的态度看上去很是坚决。
“太见外了,贝洛先生。”卢克握住杰森的手说道:“这样吧,把这些烟带给贵公司里的朋友们尝一尝好了,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以前在内务部的吧,就当是我送给老同事们的礼物。”
“呃……”杰森这就不好再坚决推辞了,但他实在也不想收下。
卢克此时接着说道:“其实吧,原本就该散发礼物来着,因为……我太太怀上第七个孩子了,按照部里的规矩不就正该给大家发烟抽么?你们公司就相当于内务部的延伸,我理应有所表示嘛。”
“哎哟,恭喜恭喜!”杰森心里却在嘀咕“六个居然都不满足啊,你们是准备生出个足球队来么”。
“谢谢,谢谢。”卢克微笑着说道:“也怪我之前没有考虑到,其实这一盒烟都不够嘞——不过没事,我会找时间拜访贵公司,到时候我再给老同事们带些‘美梦一号’去。”
“大家会非常开心的。”杰森其实现在很想直接问一句:你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不过卢克·平山没给杰森这个机会。
卢克看了看教堂的钟楼,说道:“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女人和孩子们应该都急着要回家了。”
=========================================================================
=========================================================================
中午十一点半,贝洛一家四口坐在名为“玛丽小屋”的饭馆里在等待午餐上桌。
这家饭馆是他们的新宠,因为几乎拒绝食用一切肉类的丽莎居然喜欢吃这家做的牛肉丸子。
于是,近来每次周日弥撒之后的午餐都会在“玛丽小屋”解决。
不到两分钟菜就点好了——这里供应的餐食种类有限儿贝洛一家每次都吃同样的东西。
女招待刚刚离去,安娜就冷不丁问道:“杰森,你要帮平山先生么?”
“啥?”杰森挑了挑眉毛,说道:“帮啥?你难不成想收养他们的孩子?”
“什么?”安娜一脸懵懂。
“不是平山夫人怀了第七个孩子么,我总觉得他们肯定养不起这么多子女,只能送出去几个……”
“你胡说些什么呀!”安娜白了杰森一眼。
“哈……开玩笑的。那……他是要把什么亲戚朋友塞进我们公司?”
“诶?”安娜迷惑不解的看着杰森说道:“你跟平山先生在外面聊了那么久,他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拐弯抹角的问了问我们公司的情况,然后就说了他太太怀了第七胎。”
“哈?就没告诉你他即将失业?”
“这……完全没有啊。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失业了?”杰森此时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卢克·平山也跟自己一样因为有小情人什么的而被举报了——不对,内务部不是大学,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把人踢出去。
安娜说道:“平山夫人说,内务部在精简人员,而平山先生得到消息说他就在下一批被裁员的名单上,而如果他马上主动辞职,还可以领部里三个月的补偿金,可要等到被解雇就一个铜板都拿不到,所以他现在打算另寻出路。”
“嘿!”杰森拍了下桌面,笑呵呵的说道:“好家伙,这小子也有这一天啊,不是一直认为在内安司当个副科长很了不起前途无量么,瞧瞧,现在也得丢工作了吧……这家伙,估计是本打算求我帮忙的,但却因为拉不下脸没说出口——毕竟无论在部里还是教会里都是大红人,遇到这种事可够难堪的。”
“好了好了,别幸灾乐祸。”安娜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那你怎么想的。”
杰森拿出一根从卢克·平山那里得来的“美梦一号“卷烟,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而后说道:“不帮,没法帮。”
“为什么?”
“娜娜,你想啊,平山在部里级别比我还高一点,那他要到我们公司,得给个什么职位啊?副经理让给他做?就算我愿意,安吉拉还不肯呢。他又不懂我们这些业务。”
“人家也没这个要求啊……大概是有份工作就行了。”
“别想的这么简单,要是就叫他当个普通办事员他不但不会感谢我,甚至还会怀恨在心,认为我故意给他安排这种低等职位来羞辱他——所以,不如不帮,帮了反而惹一身骚。”
“呃……”安娜犹豫了几秒,说道:“不是那位鲍尔默小姐刚刚……呃,走了么,她的位置呢……”
“哈!”杰森把“美梦一号”往桌上一扔,说道:“那是秘书们的主管,这能轮得到平山来填空?早就有人占位了。”
“好吧……说起鲍尔默小姐……太可惜了,那么年轻漂亮就……”安娜深深的叹了口气。
丽莎此时插嘴道:“是你们提到的那死了的女人么?妈妈,你别装了,你是在心里暗暗高兴吧,爸爸年轻漂亮的女同事没了,岂不是正中你下怀。”
“住嘴!”安娜似乎真的生气了,她严厉的说道:“不准拿逝者开玩笑。”
“哼。”丽莎把脸一扭,嘀咕道:“看来人还是死了的好,只要死了,那就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了。”
安娜十分无奈,只能选择无视女儿的怪话,不过她却像是在自我辩白似的对杰森说道:“知道么,我看到鲍尔默小姐的时候,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但可惜的是……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的告别式上。多希望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能认识她呀。”
“切……果然变得跟那些戏子一样的虚伪了。”丽莎鄙夷的瞟了眼母亲。
安娜只能继续就当没听见——当然,她说的是真话;当她那日看到躺在棺木内的鲍尔默小姐时,莫名其妙的恍若面对的是自己多年的好友。
不过,现在安娜根本就记不起这位享年三十二岁的女士的容貌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皮肤很白——不过,死人嘛,谁会不白呢。
安娜这辈子就跟杰森一起出席过两次葬礼,而这两次都是在给年轻漂亮的女性告别,这让安娜一想起来就百感交集,甚至不知为何有些后背发凉。
而杰森呢,提及鲍尔默小姐,旧有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这妞儿当初到底是有什么打算?那一时亲热一时疏远的态度,那对贝洛夫妇突兀的晚餐邀请,跟别提那写满了“JB”和爱心的稿纸,这一切都成为了永远的谜团。
不过杰森没有陷入沉思,他开始随口开起了略有些粗俗的玩笑,而这逗乐了安娜和弗兰克,丽莎则一如既往的满脸鄙夷。
女招待端着贝洛一家的部分午餐翩翩走来,然而却在距离杰森的桌子还有四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饭馆的大门口。
事实上,在场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门口——三名警察居然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带头的那个少尉正皱着眉头四处打量着。
丽莎说了句:“这里藏着杀人犯吧!”
“嘘嘘嘘……”杰森赶忙示意女儿别出声。
女招待匆匆的把食物摆在杰森他们的桌上,然后几乎是小跑着走向警察们,有些紧张的问道:“先生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少尉清了清嗓子,说道:“库博先生在的吧。”
“在的在的,我去叫他。”女招待这回真的跑了起来。
少尉继续打量着饭馆里的每一个人——自然而然的,他的目光在美貌出众的安娜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
而后他说道:“大家请自便,我们只是要跟老板谈谈。”
“玛丽小屋”的店主库博先生在不到一分钟以后就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的对少尉说道:“普拉克队长,欢迎欢迎,请来我的办公室坐坐吧。”
“不必了,就简单几句话。”少尉顿了顿,把音量提高到了绝对能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的程度,严肃的说道:“我就是来提醒你,别忘了收听总统就职典礼的实况广播——库博先生,我可没看到你的收音机。”
“在呢,在呢,还没拿出来而已。”库博先生解释道:“这不是时间还早么,到时候我保证准时收听。”
少尉两眼一瞪,说道:“还早?就职典礼广播十二点整就开始,你看现在几点了?”
“我的好上帝!”库博先生惊呼道:“这么早?不是两点么……”
“明显你没有好好读报。”少尉叹了口气,说道:“大家就不能对国家有点责任感么?这么重大的庆典,我们还不得不在当天不停的提醒人们挂出国旗打开收音机。难道自觉一些就这么难么?”
库博先生诚惶诚恐的说道:“呃……呃……国旗我们一早就挂出来了,但广播这事……我还以为跟四年前一样。”
“得跟上时代啊我的朋友……现在的无线电广播跟四年前可大不一样了。总之,立即把收音机搬出来开始收听——好在你没忘挂国旗。知道么,我们沿街检查是在帮助你们避免麻烦。今天内务部会派人在全城巡检,没挂国旗的商户可是要罚款的。”
“哎哟,谢天谢地……我这就去搬收音机。”库博先生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以后记得仔细读报纸上的通知。”少尉挥了挥手,说道:“不打扰了,我们去下一家。”
三名警察离去,不少人都松了口气——毕竟担心一小队警察上门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案件的人可不止丽莎·贝洛一个。
店主库博先生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快步向内走去,可半路上被坐在贝洛一家附近的一位衣冠楚楚的食客给喊住了。
“我说,老兄,你真的要现在就开始放广播?”食客明显并不希望这事发生。
库博先生耸耸肩说道:“那还有别的选择么?他们几个说不定一会要回来再检查一遍。”
“逼迫所有人多听两个小时的歌功颂德,以为自己连任三届就变成国王了?真倒胃口。算了,这饭吃不下去了,请把账单拿来吧。”食客的表情像是刚喝了一口变质的牛奶似的。
“呃……好好好……”库博先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逃离。
杰森瞟了眼不过十码外的那个食客,低声对安娜说道:“这家伙可能要倒霉。”
“哈?为什么?”
杰森微微抬起食指指向某个方向,说道:“那边墙角坐的应该是内安司的便衣巡查,在今天这个日子公开讥讽总统可不太容易啥代价都付出。”
安娜稍转头,用余光看了看杰森所指之人,将信将疑的说道:“你想多了吧,那不是个时髦的年轻姑娘么,这么可能是密探。”
杰森眨了眨眼说道:“我可是明白,内安司的那些‘特殊监视人员’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密探——你想想啊,要是那么明显,还能叫‘密‘探么,不是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丽莎此时撇着嘴说道:“得了吧,老爸,你关注人家就只是因为她露的多而已,才不是觉得她是什么密探。”
这话其实道出了部分真相——杰森的确是首先被姑娘的低胸短裙吸引,而后才从她的神情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内安司的便衣巡查。
不能让丽莎继续说下去了,于是杰森熟练的把话头扯到了今天的餐食上,说道:“瞧瞧,分量再次缩减了,我看再过几个月三明治就只有以前一半大小咯。”
安娜说道:“有什么办法呢,所有的食材都在涨价……杰森,你大概并不晓得,鸡蛋最近已经比半年前贵了整整一倍了,而牛奶至少涨了四五成。”
“嘿,巧了,这事我还真就晓得。”杰森眨了眨眼,说道:“来公司里办理申请的女人们经常跟我抱怨这个,我还知道布匹也在涨。”
“涨吧,涨吧,大家都饿死了的好!”丽莎居然看上去像是在幸灾乐祸。
“今天不许再说任何跟‘死‘有关的词。”安娜彻底沉下了脸。
“好,我今天任何词都不说。”丽莎紧闭上小嘴,昂起了脑袋。
又一场母女冷战拉开了帷幕,安娜也只能听之任之,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来对付丽莎。
杰森耸耸肩,若无其事的开始咬着那面包脆香的熏牛肉帕尼尼。
此时冷不丁从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砰”一声响。
安娜身子一抖,问道:“什么东西?”
杰森愣了几秒之后,惊慌的说道:“我干,好像是枪,赶紧躲到桌子底下去!”
=========================================================================
=========================================================================
“枪声?!”陈明柔——明妮——死死的抱住了冯恺的上臂,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不一定。”冯恺向声响传出的位置眺望着。
整条街在片刻的寂静之后进入了小小的混乱,大多数行人朝不同方向奔逃,不少被撞翻或摔倒在地。
而冯恺拉着明妮躲进了附近一处门廊内——他知道这种时候切忌无目的的乱窜。
而十余名警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了出来,一窝蜂的涌向某个街角。
警察们将街角团团围住,冯恺也看不清他们到底在采取什么举动。
不过五分钟之后,这群警察就散开了,应该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当一名撤离的警察经过冯恺和明妮身边时,明妮问道:“警官先生,请问,发生了什么?”
“干嘛?”警察原本满脸不耐烦,但当看清问话之人是位容貌和身段都很不错的年轻女郎之后,改变了态度,态度礼貌的回答说:“啊,小姐,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已经被带走了。”
“刚才……那是枪声么?”明妮还有些惊魂未定。
警察微笑着说道:“是也不是……一把跑步比赛的发令枪而已,疯子拿着当玩具了。“
“哦……多谢告知。”
“小姐,请一万个放心,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有我们在,不会出乱子的。”警察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膛。
片刻之后,当警察已经走远,冯恺冷笑道:“还真会说大话,我总觉得今天才是要出乱子的好日子呢。”
明妮拉了拉冯恺的手,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才非要你陪我出来。”
“选个什么日子不好,非要跟总统就职典礼放在同一天。”冯恺皱了皱眉。
“因为今天所有的大学都放假,而且今天会场的租金最便宜。”
“那么选择这个死气沉沉的圣汤玛斯区也是因为便宜?”
“猜对咯。”明妮嫣然一笑,说道:“要不是我把演讲比赛的奖金拿出来,只怕连这个会场都租不起。”
“结果他们却什么头衔也不给你。”
“他们暂时还是不能接受让女性进入团体的领导层……”明妮理了理发梢,语气轻快的说道:“不过别担心,我会让他们改变的……我的冯医生,咱们走吧。”
二十多分钟之后,冯恺和明妮站在了一栋崭新却外观极度乏善可陈的灰色建筑物跟前。
冯恺打趣道:“要不是挂着某某剧院的霓虹灯招牌,我肯定以为这是间殡仪馆。”
明妮说道:“殡仪馆大概都会看上去没这么沉闷——不过这不正好符合人们对政治的观感么?”
此时有人从内推门而出,热情的招呼道:“陈明柔小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呢?”
这人也是大学生模样,尽管身着正装且留着不少政客标志性的一字胡,却因为目光中满是青春期末尾许多少年特有的神经质,所以并不显得有多么成熟稳重。
明妮微笑回应:“海因里希·安德森先生,第一次来,不是怕找错地方么?不过看到你了,那就应该就是这里。”
“是,是,会场在这里没错,呃……”这位年轻的“海因里希·安德森先生”脸色微红的说道:“陈小姐,叫我里奇就好,您是前辈,不该用‘先生’来称呼我。”
“我的确比你高了一个年级,但我却知道你的年龄还比我大了几个月,所以我并不是什么前辈……那,我以后叫你里奇,你也叫我明妮,咱们扯平,好不好。”明妮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颇为娇憨可爱。
“哎哟……这……”海因里希使劲抓了抓头顶,丢下了句“我回去给主席学长帮忙了”就逃回了门内。
“他是我们系一年级的学生……”明妮对冯恺解释道:“有着既充满政治热情却又非常内向的矛盾性格。”
“内向?主动来跟你打招呼还叫内向?”冯恺挑了挑眉毛。
“毕竟我是校友嘛,还跟他一起上过选修课。要是完全的陌生人,他保证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大概喜欢你。”
“嘿,我可是‘系花’哦,当然政治系的男生们都喜欢我。”明妮的表情和语气既骄傲又戏谑。
“明白了。”冯恺耸了耸肩:“你今天非要我陪着,看来目的是要引起一场大战——我是不是得准备以一敌百了?”
明妮娇憨的说道:“以一敌百不至于,今天到场的男性总共就三十七名,即便他们全都喜欢我,你解决他们还不就只需要几分钟?”
“好嘛,说是什么政治论坛,其实却是比武招亲的擂台……明妮,知道‘比武招亲’是什么意思吧?”
“当然知道……我的秦语水平可比你高呢。”明妮顿了顿,卸下了活泼的表情,续道:“不开玩笑了,今天是个正经的学术聚会,并不是什么比武招亲。冯医生,阿恺,我也必须跟你说清楚,今天在场的确实有不少我的倾慕者,但也有些人非常厌恶我,但无论他们说了些什么会让你听上去生气的话,都请你别当场发作好么?”
“放心吧,行医之人,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情绪。除非有人对你动手动脚,那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没人敢那么做,不是在场许多人喜欢我么,要是有人对我动手动脚,哪还用你出马啊,我的倾慕者们立即会一拥而上把坏人揍扁……”明妮做了个鬼脸,说道:“呃,我有点夸张了……总之,咱们进去吧。”
身穿最新款的淡绿色及膝斜边半袖连衣裙的明妮自然而然的一走进会场就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焦点——虽然在真正的首都时髦女郎看来明妮的深色丝袜与绑带皮鞋依然显得土气,虽然冯恺还是认为明妮的长相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且五尺三寸的个头偏矮,但无疑她的确是在场最漂亮的女人。
当然了,这个政治论坛的女性参与者只有六人,而除明妮之外其他的要么枯槁要么粗壮要么胸比男人平要么皮肤比冯恺还黯淡粗糙,所以,这就越发显得明妮妩媚娇娜光彩夺目了。
明妮微笑着对各式人等点头致意,而后对冯恺说:“咱们去给论坛的负责人打个招呼吧。”
明妮引领着冯恺走向了舞台,而那里有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头微微抬起似乎在对着半空中的什么东西出神。
明妮和冯恺走到离那人不到三尺的位置停了下来,明妮轻咳一声,问道:“柯蒂斯学长,是在担心今天的茶点不合你的口味么?”
这位柯蒂斯学长噌的转过身来,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说道:“明妮,你今天应该早点到的。你可是这次的关键人物之一。”
明妮耸了耸肩说道:“我当然想早到啊,但今天这个日子到处都是交通管制,公车换了路线,多绕了许多路。我们可是提前了很多就从家里出来了呢,对吧,冯医生。”
冯恺点了点头。
此时柯蒂斯像是突然才发现有冯恺这个人存在似的用带着好奇的眼神略打量起这极为英俊的儒雅青年。
冯恺也在打量柯蒂斯——这人有着一张非常典型的远东人面孔,年龄怎么也有三十出头了。
“是哦,冯医生。”柯蒂斯对冯恺伸出右手,用极为标准的马丁波利斯中城口音日耳曼语说道:“未来的第一先生嘛,幸会!柯蒂斯·雷丁,请多指教。”
冯恺握了手,却有些不解的问了句:“什么第一先生?“
柯蒂斯笑道:“我们的陈明柔小姐以后是要当总统的哦,而冯医生你作为她的伴侣,可不就是‘第一先生‘?”
“也对。”冯恺戏谑的瞟了明妮一眼,心想:“这妮子应该是已经开始到处显摆有我这样一个男友了。”
明妮嗔道:“学长,别揶揄我了。咱们这个论坛的理事会成员我都当不上,还说什么总统。“
“瞧瞧,瞧瞧。“柯蒂斯对冯恺说道:“冯医生哦,你家陈小姐在抱怨我不给她个官儿当当呢,这在家里是不是也都是她发号施令啊。”
冯恺笑而不语,而明妮板起脸说道:“听上去就像我是女霸王似的,我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要发号施令,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个我付出了诸多心血的论坛却不允许我成为理事会委员。”
“没有不允许……”柯蒂斯掏出一个亮晶晶的镀银烟盒,面向冯恺问着:“美梦一号,来一支?”
“多谢,可我不抽烟。”冯恺摇了摇头——确实,除非遇到了极为罕见的极端状况需要一些尼古丁带来的精神刺激,否则即便之前与烟不离手的杰茜卡热恋时,冯恺也与烟草始终保持着距离。
柯蒂斯马上就把烟盒收了回去,说道:“其实根本就没多少人真正喜欢这种危害健康的叶子,但社交却总是少不了它们……得,话题偏了……明妮,我不同意你成为理事会委……”
明妮直接打断了柯蒂斯,急火火的低吼着:“什么!你不同意!哦,原来跟我作对的居然是你!你是真看不起我这个外省妞儿对吧!”
柯蒂斯举起一直手晃了晃,说道:“陈小姐,你对别人都温柔礼貌,可怎么就经常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呢?没错,否决你成为委员的人是我,但那是因为你将会是下一任理事会主席,既当主席又当委员这是浪费资源啊,应该把委员名额让给别人不是么?”
“我?主席?”明妮惊诧的双眼圆睁,问道:“那你呢?你干什么去?”
柯蒂斯微微一笑,应道:“从暑假开始我就会忙的不可开交,我要参与政治系一整年的教学计划安排,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可不轻松——哦对了,明妮,我转去马丁波利斯大学了,在那里的政治系,我不仅仅是个四年级学生,我还是系学术委员会的成员……”
“转学?!”明妮死盯着柯蒂斯责问道:“你是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啊,你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那个拼凑起来的马丁波利斯大学不过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台班子啊!”
柯蒂斯心平气和的回应道:“马丁波利斯大学的出现是仓促了点,但现实情况是如果有共和国政府的鼎力支持,这‘草台班子’也会以极快的速度跻身高等教育的顶峰。至于学生会……明妮,你人见人爱,你该去竞争这个位置啊……或者,说心里话吧,明妮,你有如此出色的才能,也该转来马丁波利斯大学。以你的学习成绩,转学一申请就会被通过,而坚持呆在……”
“我才不转学!那什么马丁波利斯大学的建立违背了正常的教育规律,即便现在看上去再实力雄厚,以后必定没好结果。”明妮又一次打断了柯蒂斯。
“得……”柯蒂斯温和的笑道:“就把我的选择当做一次赌博吧,明妮,下学期记得去竞选学生会会长哦,当我的接班人。”
“不会成功的,他们感兴趣的始终是我的外表而不是才能。”明妮耸耸肩,说道:“不过,放心,我会尝试。那,学长,先这样,我去看看茶点到底准备的如何了——虽然让我负责这个怎么都算是一种性别歧视,但我也得认真对待不是么。”
柯蒂斯随便说了些什么套话之后,明妮挽着冯恺离去。
柯蒂斯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扫过即将离去的明妮。表面上,他的神情平静,眉宇间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心思早已转向即将开始的论坛议题。只有眼角那一瞬微微凝滞的神色,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留恋和不舍。但他很快调整了姿态,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的目光不过是随意一瞥,甚至像是在关注着冯恺。
而冯恺呢,已经发现了柯蒂斯的这些微妙情绪,他抬了抬眉毛,对明妮说道:“陈小姐哦,这位学长劝你转学大概并不是为了你的前途而是想继续跟你在同一个学校吧。”
明妮说道:“我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他应该其实是学校里最想得到我的人,但我对他的兴趣……就算没有你的话,那也是零。他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或者上司,但我决不可能接受与他发展感情。”
“哦?为什么?”冯恺问道:“他有什么致命缺点?”
“首先,年龄太大了,他比我足足大了十二岁。”
“嚯……这么大年纪却还只是大学四年级?”冯恺满是好奇。
“他是从部队退役之后才来读的大学,以前是个什么少尉,上过几次战场——那,这就是他的另一个‘致命缺点‘了。”
“哦?你不喜欢军人?”
“是的。我的一个亲叔叔就是职业军人,他是全家最不尊重女性的人,即便是对待我的态度也像是我就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从我十三岁开始他就公开对我的外貌品头论足。反正因为他,我对军人的印象极差,所以……当了十几年兵的柯蒂斯我是绝不可能喜欢上……此外……”
明妮左右看了看,吐了吐舌头,低声续道:“柯蒂斯是因为受伤才退伍的,有人说他的伤会影响……呃,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
“哈……”冯恺笑道:“如果是真的,的确是实打实的致命缺点了,尤其对你这个需求旺盛的妞儿来说。”
明妮脸红了,娇声说道:“别用这个来取笑我嘛,而且,今天一早那两次都是你主动的呀,哪是因为我需求旺盛。”
“打住,打住。“冯恺举起一只手晃了晃,说道:”我可不想过一会就开始到处找隐秘的小房间。“
明妮正色说道:“我瞧着你才不想打住呢。但今天还请尽量正正经经的把论坛参加好。答应我,在论坛结束前别挑逗我好么……我指,也别悄悄摸我腰什么的,那样我也会……”
“明白,明白。“冯恺拍了拍胸脯,说道:”绝不会让陈小姐你的女政治家形象出现瑕疵。“
=========================================================================
=========================================================================
论坛的第一位发言人来自于国立机械与工程大学,他的主题是批评当今社会各种族“职业固化”的弊病。虽然拉拉杂杂提了许多领域,但最终的目标还是抨击政坛被盎格鲁人和远东人把持,伊比利亚人根本挤不进去。
他的语气慷慨激昂,所提出的实例也都确凿可信,然而却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一是因为今天论坛的参与者还真的九成都是盎格鲁人和远东人,他们还暂时不打算替伊比利亚人摇旗呐喊抗议不公;而其二呢,是因为种族与职业“绑定”的话题已经太老生常谈了,社会中的大多数其实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各事所长”不正是高效率发展的保证么;而且非常多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在各种选举之中,几乎每次都会看到成群的伊比利亚人靠掷骰子决定选票给谁——这不是明摆着说对政治毫无兴趣么,选举都懒得费心去思考,就更别提自己从政了。
有趣的是,这位演讲到最后已经眼睛充血、脖筋隆起的发言人自己就不是伊比利亚人而是远东人,结果冯恺就听到身旁有个男人用标准秦语满是揶揄的说道:“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在场的又不是一个伊比利亚人都没有,人家都不把这种事拿出来说,他却在这声嘶力竭的多管什么闲事。多余。”
一个女声笑呵呵的应道:“治国齐家平天下,这不是你们远东人的终极使命么?替他人鸣不平,他这就叫‘胸怀天下’,多高尚呀。”
“得了吧……”男人发出了轻蔑的“嗤”的一声,说道:“不过就是一种既懒惰又愚蠢的捞取政治资源的小把戏而已。”
“我瞧着啊……呀……”女人颇为克制的惊叫,接着就是一声距离超过三尺都无法听到的脆生生的“啪”。
“手拿开好嘛,这地方不合适诶……”女人的话语如果在远处肯定会被以为是温柔的情话,但冯恺和明妮此时可都听的真真切切:她可是动气了。
接下去,冯恺和明妮颇有默契的同时把目光从舞台转向彼此。
冯恺微微耸肩,又轻挑眉梢几下,隐含之意是:“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很老实吧。”
明妮把这不通过语言表达的邀功读的清清楚楚——当下,当经历了数月与瑞娜·托雷斯和冯恺所构建的离经叛道“三人之乐”之后,她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看透这足以让任何女性陷入狂热迷恋的冯医生的心声。
不是说总被本系学友称为“未来女总统”的明妮拥有接近天使般的睿智——真正原因是,其实这由于日常的过度严肃缄默而被绝大多数绯宫认定为“不解之谜”的冯恺实际上在不套着“医师”法袍与亲密之人相处时总是不吝施展莽撞的可爱,鲜少会藏着那会像个行军帐篷似的护盾之内。
至此,明妮大抵很容易被狠狠砸上个“心思极其细致”的钢印;但现实所发生的却为——明妮参透冯恺的基础却是……在很短间内就可以明白,他们俩都不可能被从教科书上学来的性行为满足。
那瑞娜呢……
瑞娜比他们俩都更严肃、认真、刻苦,所以……
“不知道瑞娜今天是更忙还是能稍微得闲……”
“她不一定会更忙,但今天必定很紧张——别担心,今晚我会用美食来好好慰劳她……和你。”明妮轻抚着冯恺的手背。
“你什么时候上台?如果今天演讲都是跟这家伙似的无聊透顶,我很可能会选择直接走人——就算因此你会好几天对我冷淡我也认了。”冯恺满脸爱怜的轻捏着明妮昨天刚刚精心修剪过的指尖。
明妮格格笑道:” 我常听人说,政治该像医学一样,哪里疼就治哪里,最好一针见血、药到病除。听起来很有道理,对吧?但其实啊,政治和医术最根本的差别就在这儿:医生治的是身体,政治却面向的是人心——而人心,比任何器官都复杂得多。
要是国家的问题真能像感冒一样吃几颗退烧药就解决,那我们这些政策制定者,大概只需要一张处方笺和一支笔。但可惜,治理社会不是治牙疼。有时候我们明知道病因,却不能立刻动手术,因为牵连太多;有时候症状在表面,病根却埋得很深,深到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慢慢疏通。
当然,我也不是说政治不能‘治病‘。我只是觉得,我们得先承认,这不是一种见效立刻、无副作用的科学。而更像是一门温柔而漫长的实践艺术,基本外人会永远觉得无聊,那这,就需要判断力,更需要耐心。而最关键的是,我们要承认,有时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治好眼前的人——但我们依然必须,尽全力去试……”
“好家伙,你这丫头,跟我都要打官腔了,不成体统。”冯恺夸张把张脸板的像旧时面对被捕获的逃逸奴隶的农场主,但实际上他心中对明妮的爱火却肆无忌惮的膨胀了。
陈明柔——明妮,未来的政治家,与瑞娜·托雷斯——为自己那劳苦异常却缺乏重视的工作尽了百分之百努力的护士,这两个理论上都不可能凭借容貌与身材赢得冯恺超过一周关注的年轻女性现在牢牢的扎根在了冯恺的内心正中央。
冯恺吻了明妮的面颊,而明妮低下头去,吃吃笑着轻声说道:“想了……但必须忍住。”
“怪我怪我……”冯恺端坐了起来,立誓般的说道:“论坛结束之前我真的绝不碰你的身体一下。”
“结束以后就使劲碰……用力的碰哦……”明妮的脸红了。
又是几个发言者轮流上台,议题都没有什么新意,但所有都是情绪高涨,活像是已经被推举为某种候选人似的。
终于轮到明妮了,她有些紧张,以至于站起时险些崴了脚。
明妮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领口,深吸一口气之后,拿起讲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讲台走去。
她的高跟鞋留下的一串清脆的笃笃声,在场的男性都盯着她的背影,欣赏着那被绿色裙装包裹的细腰与翘臀;而女人们呢,要么就当没看见她,要么就是板着脸。
在简短的套路式礼仪开场白之后,明妮直入主题:
“各位亲爱的与会者,来自不同信仰、不同政见、不同发型风格的朋友们:
大家日安,我是陈明柔,非常高兴今天能在这样一个真正自由、多元又略带些许火药味的场合和大家见面。
今天我来谈一个话题:女人与权力——不仅是化妆镜前的权力,而是总统办公室里的那种。
首先,我想自我坦白一下:我大学念的是政治系。
当年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家里差点以为我叛国——不是反对国家,是反对‘女孩子的命’。姑妈拍桌子说:‘你一个姑娘家,读政治要干嘛?嫁个政客就行了!’连我邻居家的狗似乎都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但我还是去了,满怀理想地走进了国立政治与法律大学政治系的大门。结果第一学期就被现实绊了一跤。
我们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教授,说话总像在颁圣旨。他在第一堂课上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收女生进政治系,不是为了培养你们去当部长的,是让你们能理解丈夫在当部长时的辛苦。’
我当时差点以为我走错了教室,进了家政系。
但这不是旧帝国时期某个茶会上的小插曲,而是当下许多女性依然面对的隐性剧本。我们可以有政治热情,但总有人要提醒我们‘要温柔‘、’别太强势‘、’别太想当官‘,仿佛一旦我们走上讲坛、登上台阶、发出声音,就马上会长出胡子、脱掉高跟鞋、变身成男人婆。
对此,我只想说:我热爱政治,也爱穿缎面裙子和高跟鞋。两者毫无矛盾。
我们女性不是非得打掉红唇、剪短头发、操着烟嗓子才能搞政治。你看看东野裟罗女士,那位平等进步党的总统候选人,曾是全辛兰最风靡的歌唱演员,唱过情歌,跳过探戈,社交场合上风姿万种——如今却能在竞选舞台上,一边谈财政赤字,一边还不忘涂口红。
她是鲜明的标志,她证明了一个让某些老派男士略显不安的事实:女性的魅力和政治的智慧,不仅可以共存,甚至能相互加分。
再讲点轻松的事——您知道吗?我们很多女性的‘从政启蒙‘不是选举,而是从厨房议会开始的。家里人吵架,母亲站在灶前指挥调停、分配资源——也就是晚饭、制定政策——谁洗碗谁扫地,她才是真正的草根总理。
可讽刺的是,到了真正的政治舞台上,这样有经验、有判断、有组织力的女性,却常常被挡在门外。
十五年前,辛兰女性终于赢得了选举权。那是历史性的突破,我们可以投票、参与政党、发声表达。可是今天呢?我们发现那扇通往‘执政‘的门,依旧像舞会入口一样——金光闪闪,但只邀请男性跳主角的探戈。
我们被鼓励‘参与‘,却不被信任’主导‘。
甚至我们开口说点国家大事,身边的人就会好奇:‘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啊?‘仿佛女人一旦讲政策,就意味着她没时间笑。
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来抱怨的,而是来轻声提醒我们所有人——无论您是进步派保守派中间派,是复辟者还是反税联盟:真正的民主,不该只允许女人投票,还得让她们当选、当权、当决策人。
让我们不只是坐在沙龙里谈‘女性参政的可能性’,而是站在讲台上、坐在部长会议里、握着签字笔告诉国家:我们的意见,从不是装饰性的。
我知道,有些人对女性政治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太严肃、太激进、太不温柔’。可我可以一边讲国家预算,一边提醒你外套扣子没扣好,这不冲突。
别再怕我们女孩子一说喜欢政治就会变得不温柔。拜托,喜欢政治不等于我们要剃头发穿夹克走路带风——我们也会穿珍珠项链、喷香水、逗猫。
所以,我衷心希望,从今天起,我们能一起努力,把女性从‘参政的稀客’变成‘执政的常态‘。
不光是为了我,不光是为了东野裟罗女士——而是为了那些今天还在课堂上、厨房里、工厂边听人说‘你最好别太有主见’的小女孩。
让我们告诉她们:你不只是可以拥有意见,你可以拥有权力。
最后,我暂时还不打算竞选总统。但如果哪天我开始研究军费预算、张口闭口都是‘人民啊,共和国啊’,嗯……你们就知道该投谁了,哈……
谢谢大家!“
与之前的发言人相比,明妮的讲演长度要短得多,但却更言之有物。
但是,听众席传来的掌声很是寂寥——其实只有柯蒂斯·雷丁和冯恺在真正鼓掌,其他人要么只是举起手做做样子,要么就是彻底保持沉默。
明妮似乎对这样的反响毫不意外,她脸上没有失望的神色,只依然保持着标志性的妩媚微笑。
“大家有什么问题需要跟我讨论么?“明妮热情的问道。
又是沉默。柯蒂斯·雷丁眉头微皱,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在他就要张嘴的前一秒,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对讲台上的明妮点了点头,说道:“陈小姐,很高兴你提到了我们党的候选人东野女士……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平等进步党党员,我姓罗。”
“啊,你好,罗先生,东野女士真的是贵党的骄傲。”明妮由衷的说道。
“呵……呵呵……”这位“罗先生”报以不明所以的皮笑肉不笑。
明妮一愣,接着“罗先生“挑了挑眉毛,说道:” 东野裟罗女士嘛,她那点‘政治理想’我是不太懂啦,但她身穿旗袍一上台,别说市井选民了,我都得扶着桌角冷静一下。治国什么的太复杂,有她这样长得好、腰细腿直、还会笑的女士在我们党里站一站,形象自然就‘挺’起来了。女性魅力和政治智慧当然可以并存,但如果真的有魅力的话,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有魅力咯,至于政治嘛……都知道一旦看到漂亮女人,我们思考时就不用脑子啦。”
这番话一下子就打破了台下的寂静,窸窸窣窣的笑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明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罗先生“接着说道:” 我同意陈小姐的看法,政治还就是离不开女性,这不,今天这场聚会,我看最有‘贡献’的就是陈明柔小姐。啧啧,她那身绿裙子一走进来,满厅的目光全都像被钓住一样……我说真的,以后陈小姐去竞选任何职位,要是我那一票能投在她身上,就不光是政治支持这么简单了。”
明妮的脸色有些发青,但看上去却并没有逃离讲台的打算。
“罗先生”又补上一句:“明柔小姐今天站那儿,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让我们所有人的‘情绪’都高涨了。有些女人天生适合在谈判桌上发言,有些女人嘛……更适合坐在你腿上谈‘国是’。东野裟罗嘛,我们党内的男人都喜欢她,不过喜欢的是……大家懂的;而明柔小姐嘛,我毫不夸张的说,你可比东野裟罗更能受人欢迎,毕竟她都已经四十多岁了,保养的再好也不能跟你这妙龄姑娘比呀!”
这下大家笑的更开心了,有人干脆直呼:“陈明柔小姐是他们的‘系花’,我看在今天我们也把她选为我们论坛的‘坛花’好了——换句话说,有了陈小姐这个招牌,我们的参与者那天经地义的会越来越多咯。”
冯恺此时已经捏起了拳头,但他也明白,如此这般的言语侵犯还不足以让他大打出手。
明妮的脸青了白,白了又青,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她略微侧身,把身体从台下那一道道令人不适的目光中抽离开来。然后语调温和地开口说道:“在这样的场合,女性的外表还被如此关注,真是让我对政坛的多元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她的语气中没有愤怒,甚至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幽默:
“我确实很钦佩东野女士,不是因为她穿得得体,也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在听了那么多年‘女性不适合从政’之后,她还愿意站出来——这是许多没走上台的人做不到的。”
她轻轻理了理桌上的发言稿,语气一转,语速也轻快了些:
“当然,我们今天聚在一起,不是为了评价衣着,也不是为了练习目光管理,而是为了探讨制度与未来。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话题带回研讨会的主轴?比如,下一位发言者怎么看待选举制度中的性别结构性壁垒?”
剧院中,气氛因陈明柔的发言短暂凝滞,又有些许低声交头接耳。那名“罗先生“以一贯的轻浮语调接过话头说道:“嘿,明柔小姐真是太会说话了,连‘目光管理’这么别致的术语都能想出来——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看着你讲话,嗯……不是,看你表演。”
他故意“更正”语句,又引起几声干笑。
“东野女士确实是个标志,你说得没错。不过在我看来,有些人站出来只是因为台上的灯光够亮,不代表他们知道台下该怎么修电路。女人能走到聚光灯下的确不容易——可别让我们忘了,她们是怎么走上去的。”他端起身旁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为了结束话题,语气装作无所谓。
“不过说回来,我们今天确实是来谈社会民生的,不妨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免得现场气氛太紧张。”他一副“体面人退让”的姿态,试图掌控节奏。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而稳重的声音在会场另一侧响起,打断了这场“高明”的性别暗讽。
这是柯蒂斯·雷丁,他掷地有声的说道:“朋友们,作为论坛的主办者,我知道我邀请来的都是体面的精英人士,这都什么时代了,难道大家还要像乡下啤酒馆里的食客一般只知道对女性的外表品头论足么?我不认为陈小姐今天需要替自己的衣着、声音或性别做任何辩解。事实上,在刚才那位先生拿她的外貌当作论点时,她还愿意以理性回应,我认为她展现的素质,已经远超了在座某些自诩为‘进步’的绅士。”
明妮嫣然一笑,说道:“如果大家就是想跟我探讨容貌和身材相关的议题,我愿意奉陪——比如,是不是有些先生想知道我是如何保持肌肤细嫩的?”
“诶,明妮,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别太调皮。”柯蒂斯拿出老大哥的态度对明妮摇了摇头,而后向着所有人朗声说道:“插曲到此为止,聚会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有请下一位发言人。”
这“下一位”可就有趣了,明明是政治论坛,她却在评价马丁波利斯最近出现的新建筑——这位方脸盘的短发姑娘认为近几年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们完全是浪费建筑材料的耻辱柱,并且预言还在建造中的“知识圣殿”以后必定会成为个不伦不类的笑柄。
明妮看着这位演讲者,微笑着对冯恺说道:“她倒是跟我一样有勇气呢。要知道,建筑行当也跟女性禁地差不多,现在全国招收女生的建筑系不超过三个。”
冯恺说道:“她的观点和汪旭不谋而合啊……应该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明妮眨了眨眼,说道:“咱们的‘鸡毛’先生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位子爵千金,根本不会想要结识其他女人。”
“当做无视性别的朋友相处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我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冯恺耸了耸肩。
“对了,汪旭是去参加总统就职典礼了是吧。”明妮问道。
“嘿……‘参加总统就职典礼’,听上去跟他是被邀请的贵宾似的。他是去了,但也就是在街边挨挤挨晒而已。我就等着听他回来埋怨这种大型活动是多么的无聊且煎熬。”
=========================================================================
=========================================================================
汪旭的确是在被煎熬——午后的阳光毒辣的酷似地狱小鬼的叉子,戳的人脸上生疼;而把汪旭包围起来的旁观群众那简直就是藏品齐全的臭味博物馆。
汪旭倒是没有抱怨什么,毕竟总统就职典礼这样的大场面也不是随时都能遇到;而且他买不到真正的入场券,也就只能站在通向宪法广场的先锋大道端头上瞧一眼总统的车队。
凭着年轻、体力好,汪旭硬是挤到了最靠近大道的位置——不能再靠前了,都知道如果跨越过那不过一米高的临时栅栏,立马就会吃上几颗海军陆战队的枪子儿。
此时的先锋大道上,人头攒动,满眼都是花花绿绿、沾满汗渍的破布衣裳和油光发亮的额头。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大家只得用手遮着,踮起脚尖往前头张望,等待那位大人物的专车出现。
“你说,这次总统坐的车,真是从前没人见过的型号?”一个嘴里缺了一颗门牙的老汉边擦着脸上的油汗边问。
“听说那车的引擎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冒烟,却跑起来飞快。”站在老汉身边的是个卖卷烟的小伙子,头顶着个木盒子,边吆喝边凑过来听热闹,“你别说,我倒也想看看,总统这是打哪整来那么个稀罕物。”
旁边有个穿着补丁背心的中年女人嘁地一声:“有啥稀罕!再稀罕,也不是你我能坐上的玩意儿。整天换花样,不就为了给咱们这些草民摆个谱嘛!”
老汉哈哈一笑:“你这是老话说新意思,咱老百姓,不就图个热闹、图个稀罕,瞧一眼也能乐呵一整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喇叭声,像个半死不活的老牛吼,广场上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身手灵活的小伙子直接爬上路边雕像肩膀,往远处望。
“来了来了!前头开道的是骑兵呢!那披风一甩,可威风啦!”一个瘦脸书生样的小伙子兴奋地嚷嚷,嗓门儿里夹着一丝沙哑。
“骑兵也就那么回事,听说总统车里还有个什么新奇的制冷器,能一直吹凉风哩!”人群中一个胖大婶踮起脚,边擦汗边咋舌,“要是让我坐一回,那就舒坦死喽!”
站在她身后的一个身材单薄的青年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吹什么吹,这天气热死人,总统吹再凉也吹不到咱老百姓头上。他自己舒服,我们热成狗,有个屁用!”
这话一出,附近几个人也跟着笑了,有人接过话头:“可不就这样,老爷们坐在车里跟冰窖似的,咱站大街上都快成炭条了!”
另一个满脸胡碴的中年男人撇嘴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大老爷,人家的学名叫做‘独裁者’。三次就职,他这是要登基当皇帝呢?”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即骚动起来,不远处一群穿着整洁的年轻人中有个尖下巴的喊道:“别胡说!总统又没儿子,也就没有继承人,哪个皇帝会是这样?而且,再怎么说,他也称不上什么独裁,要独裁的话,就根本不会有这回的大选。”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打赤膊露出一身黝黑肌肉的大汉哈哈一笑:“你这话也说得轻巧,没儿子就不独裁啦?能选举就不独裁啦?你还真当咱总统是个尊重民主的圣人呢!”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低笑,不一会儿就有人接上:“就是,就是,没继承人,不等于不是独裁。至于选举么,选呗,反正都只能选他,所以他爱怎么整就怎么整,这几年,谁敢当面说个‘不’字?”
又有个脸圆如盘的大妈双手一摊:“等会等会,总统可有个闺女哪!你们都忘啦?叫啥来着……莫妮卡,是吧?”
一个驼背老汉点点头:“对对,就那个成天穿漂亮衣裳,听说天天出入高级沙龙,脸蛋俊俏得能掐出水儿的那个‘公主’!”
听到这,站在附近一尊雕像上的年轻人也起了兴趣,嘻嘻笑着大喊:“你们说,总统要是真老了,这闺女是不是也能接班呀?宪法也没写女人不能当总统吧?”
旁边人哄然大笑,有个胡碴中年人一脸不屑:“拉倒吧!你以为老爷们能把江山让给个女人?再说,总统就算再疼闺女,也舍不得给女人当总统,这事儿我一百个不信!”
“就是就是!女人当总统?你们就吹牛吧!”又有人跟着嚷嚷,“再说咱这帮老爷们能服个娘儿们当老大?除非天塌下来!”
大妈也跟着凑热闹:“你们呀,就是嘴硬!要我说,这莫妮卡姑娘,长得跟朵水仙花似的,细腰翘臀,不当总统,也能把老爷们迷个七荤八素!以后换了别的男人当总统,莫妮卡只需要收服了他,那就还跟自己的亲爹一样统治着咱们国家。”
这一句,把话头彻底拐向另一个方向,现场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有个黑脸小伙子呲着牙:“那可不!我可知道,那些贵族宴会上,哪个年轻公子不是围着总统家的闺女转圈子?都恨不得能当上乘龙快婿,哪怕给总统当三孙子也成!”
刚才那大妈提醒道:“你们又忘了?莫妮卡已经有未婚夫啦,其他的公子哥儿没有机会咯。”
“可以竞争下一任丈夫的候选人资格嘛……反正历代的公主都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一位戴着破草帽矮个子的舔了舔嘴唇,说道:”听说莫妮卡小姐出门都坐敞篷轿车,身边四个侍卫跟雕像似的,个个板着脸,却都是她当狗使唤的宠物。她一笑,那帮爷们能腿软半截。你说,总统再怎么说也疼闺女,要真让她接班,这些男人还不得给跪喽?”
驼背老汉摸摸下巴,不以为然地撇嘴:“就算给她接班,老爷们也未必服气,怕是闹个一阵子就换人喽!再说,这年头,谁舍得让女人骑脖子上?也就是你们这帮没心眼儿的爱听这些花边!”
就在这时,站在边上、衣服脏兮兮的一名矮胖中年男人突然接过话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啧,我可听说那莫妮卡可浪得很呐!据说一夜换三个男人,不在话下,胸大屁股大,能让你们这些老爷们爽到骨头里!”
这话一出,旁边讪笑一片,可也有不少人眉头紧皱,有个穿蓝色褂子的年轻妇女低声骂:“真他妈不要脸,这种脏话也说!也不怕污了老娘耳朵!”
那中年男人见大家都盯着他,不以为然,反而更加得意:“你们这帮人,嘴上清高,心里怕是也惦记着呐!别说什么‘公主’,甚至是女总统,女皇,就那腰身屁股,要是老子能整一宿,也值当!哈哈!”
话音未落,站他身边一个穿布鞋的瘦老头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你嘴巴脏透了!你要再胡咧咧,小心老子告警察!总统家的闺女是你能随便嚼舌根的吗?”
矮胖男人把手一摊,嬉皮笑脸:“吓唬谁呢?这大热天,警察都躲阴凉去了,哪那么快就能来?你爱告就告,老子怕你咋地?!”
人群中一阵嘀咕,有些人摇头,有些人嫌恶地往旁边躲了躲,就怕惹出什么乱子。有个大婶用手肘捅捅身边人:“你看,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嘴也太臭了,这要传出去,总统可不是吃素的。”
可偏偏就在这时,远处人群中硬是挤出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胳膊一推一扒,就分开一条缝,快步向矮胖男人逼近。他们一脸严肃,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喝道:“谁刚才嘴上不干不净?!”
矮胖男人一愣,嘴里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整个人就呆在当场。他身边的人迅速退开几步,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有个老头子低声说:“活该,这下老实了吧!”
警察一把抓住矮胖男人胳膊,不容分说:“走一趟,跟我们去喝口凉茶,也让你嘴巴凉快凉快!”男人脸色一变,忙挣扎:“哎呀,两位老总,我就说说笑话,这么点小事儿,不用当真吧!”
可警察一句废话也没跟他讲,直接把他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把人往人群外拽去。矮胖男人边走边回头,嘴里喃喃:“妈的,这也能惹麻烦……真是日了鬼!”
人群中一片哄笑,有人幸灾乐祸:“你看你看,这就是现世报!嘴巴再脏,也架不住人家动真格的!”
也有人皱眉:“也就说几句风凉话,至于这么狠吗?你说这年头,老百姓连嘴也不能痛快说几句?”
旁边一位正在给孙子扇风的老奶奶叹口气:“你当现在是啥年头?人家的闺女是总统的心头肉,平头老百姓可沾不得半点边儿,哪怕只是嚼嚼舌头,保不齐也要你掉几斤肉!”
广场上的热浪依旧翻涌,人群中不时传来呼喊与吵闹,像一口沸腾的大锅,不断地翻涌出各种各样的心思与念头。而远处,骑兵方阵已经近在眼前,耀目的阳光下,总统专车也缓缓驶来,映得整条先锋大道光彩熠熠。老百姓们一边踮脚眺望,一边在心里盘算:无论权力落在谁手里,自己的日子,也只会如往常一样,酸甜苦辣,热闹一场。
汪旭饶有兴味的欣赏完了这场市井活报剧——他了解到了一个事实:无论在首都还是偏远的西岸城镇,下层人民所关注的议题大抵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无论开场讨论的是什么,最终都会归向与性爱相关的内容。
人群还在闹哄哄,附近一个海军陆战队中士回头怒目而视,抬了下手里的最新式冲锋枪,音量不高却威严十足的说了声:“肃静。”
自然没有多少人真的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但奇迹般的,众人立即停止了闹腾——不需要听清,他一抬枪大家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汪旭发现有几个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原因汪旭很是清楚:他穿的非常齐整,气质又很斯文,完全不像是该挤在人群中的角色。
汪旭只能忽略这些目光,而此时引导总统车队的骑兵们已经行进至跟前。
挺拔的身姿、钴蓝色的上衣、纯白的马裤、亮晶晶的长靴,搭配上金灿灿的尖顶头盔与银光闪闪的轻胸甲——可真是既优雅又气势非凡啊。
不过汪旭从报纸上得知,拉尔斯·比尔曼总统此次决定恢复已经被第一和第二共和国废止了几十年的“骑兵开道”礼仪还是招致了颇多非议。
且不说“骑兵开道”是当年旧帝国新皇登基仪式的必备内容,比尔曼总统选定的骑兵礼服样式也是与旧帝国时极为接近——那毫无意外就会被人称为“这就是要登基了”。
但新闻媒体释放的杂音没有让总统改变丝毫,就职典礼的一切都按照总统的安排进行着。
马队过去之后,是一辆慢速行驶的黑色敞篷轿车——果然是汪旭从未在大街上见过的型号,而且似乎真的没有发出任何形式的引擎轰鸣。
车上除司机外坐着代表陆海空三军的三名军人,其中身穿海军大礼服的那位一下子就吸引到了汪旭的关注——汪旭这样一个大男人都不得不赞叹这位海军军官实在是出众的俊郎。
汪旭的好友冯恺自然也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但跟这位军官比起来,冯恺还是显得有些文弱,缺乏阳刚的英武之气。
此时人群中有个女人语气摇曳的说道:“哎呀……罗恩斯庭少校总是要迷死人呀。”
有人问道:“罗恩斯庭少校是谁?”
女人答道:“就是车上坐着的那位穿白色制服的呀,总统大人的乘龙快婿哦。”
“好家伙,可真会挑女婿。”
一个大婶不无讥讽的说道:“刚才都是谁在那意淫莫妮卡小姐来着?看看人家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模样,再看看你们自己……别人是块金子,你们都只是煤球儿。”
没人反驳这番话,而汪旭心里想的是“对啊,配得上夏芽的也该是这样的人才对……夏芽是无暇的水晶,配她的就该是珍贵的金子。我啊,连煤球都算不上吧,煤球好歹还能发光发热呢,我就是块毫无价值的野石头”。
跟着这辆车的还是同样的黑色敞篷,乘员是国会议长、副总统和前任总统。
汪旭背后又有人喊道:“让我们把掌声献给怀特副总统……他可是亲民典范,还跟我打过一场保龄球呢!“
“你就吹吧……”
不少人嘲讽着,但掌声却也哗啦啦的响起。
汪旭并不认得车上哪位是副总统,他只知道副总统雅各布·怀特跟冯恺一样总戴着眼镜……那么,应该就是那位既儒雅又威严、宛如大学教授一般的中老年男子了。
这车之后又是一队骑兵,不知什么人高声说道:“总统的专车马上就要来了,大家可劲儿的鼓掌欢呼呀!”
这句话点燃了人群,掌声与欢呼声立即如滚雷般袭来;两位年轻人站在了同伴的肩头上,一左一右展开了一面比双人床还大的国旗。
总统的专车与之前两辆看上去属于同一型号,不过稍有区别:似乎加长了一截子,而且车头上装饰着辛兰民众共和国的国徽——金色的展翅大雁。
留着及肩金发、身体壮硕的拉尔斯·比尔曼总统位于后座左侧,他面带微笑的频频挥手;而他身边的是位身穿天蓝色豪华礼服与飘带飞舞的大檐帽的棕色皮肤妙龄女郎。
这女郎的长相是端庄、英武与妩媚的完美结合体;她的身段饱满的恰到好处,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一颗在液态巧克力中兜了一圈的成熟蜜桃。
汪旭料想她就是刚才被那些粗鄙男人提及的“公主”莫妮卡小姐。
的确是挺性感的,但汪旭却认为这位“公主”未免对他来说过于浓重了,无论如何都是清冷中略施甜美的观步夏芽更胜一筹。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之后,汪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自嘲道:“还去做这样的对比……你就清醒一下吧,这两位,跟你可都隔着十万八千里还不止呢。”
汪旭感觉到有人在拽他上衣的下摆,他起先就以为是错觉,但在脚后跟被实实在在的踢了一脚之后,他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转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然后脚后跟又挨了一下,接着听到接近地面处有个声音说道:“先生,先生,我在这儿。”
一个应该不足五岁的小女孩,头顶才刚刚能触及汪旭的肚脐眼。
“先生,先生,您在这儿不舒服,十个便士,我带您去广场上。”小女孩像是背诵课文似的说出了这段话。
汪旭第一时间就认定这是来骗钱的——首都马丁波利斯的街头骗子可是比其他城市多十倍;不过马上他就决定跟着小女孩走一趟,反正总统的专车都已经看到了,就算被带去个莫名其妙的角落,那也不损失什么。
汪旭对小女孩点了点头,接着他的右手食指就被女孩拉住了——可以明确感觉到女孩的手上布满茧子。
汪旭就这么被女孩牵引着东钻西窜,经过了若干拥挤恶臭的人群和垃圾成堆的后街,他还真的到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场所。
那看上去酷似上古神殿的“人民宫”就在不到五百码的距离之外。
汪旭不是马丁波利斯人,但也知道此时他的确已经身处宪法广场了。
“十便士。”小女孩伸出黄黄黑黑的小手。
虽然还在晕头转向,汪旭也不可能赖账,于是银色硬币叮叮当当的落在了女孩的掌心。
女孩把一枚红白相间的胸针塞给汪旭,并说道:“把这个别在衣领上,遇到有人盘问,就说你是特勤组的……我走了,祝好运。”
小女孩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瞬间无影无踪。
汪旭茫然四顾,此时才发现这附近聚集的人可不少——当然,都是跟他一样正装齐整。
汪旭四处溜达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不会被驱逐——站在把守各路要道的海军陆战队士兵跟前,他们也不会表现出任何“危险逼近”的状态。
所以,大概这十便士真的是物有所值。
汪旭就那么溜达着,直到被又一个女孩叫住。
跟之前不同,这金发女孩可绝对不是幼童——个子虽然不高,可那鼓鼓囊囊的前胸怎么也得至少历经十五六年才能长成。
“国旗哦,先生,您需要一面国旗。全手工制作,颜色丝毫没有偏差,木杆都是我亲自削出来的……三便士一面,您知道的,平时,在街上的店里,这样的国旗无论如何都会叫价十便士嘞……”
=========================================================================
=========================================================================
日光很毒辣,宪法广场上的气氛很热烈,艾达·温特所有裸露出的肌肤已经被晒伤但她却高兴的不得了。
花了十便士溜进广场,但没过三个小时却已经卖出去了能够带回四十便士的国旗——这不是比赌博还来钱快么。
当然,艾达得小心被巡逻的海军陆战队发现,所以她只敢在“人民宫”背后这相对僻静的地方做生意。
有人在买了国旗之后顺手摸了艾达的前胸,她也只能默不作声——反正这种程度的揩油三天两头的都会遇到,艾达虽然生气,但也绝不至于太当回事。
总统马上就要发表演讲,艾达却寻不到新主顾了。她决定见好就收,赶紧离开广场以防夜长梦多出了岔子。
她走着走着,却在一个转角处被人拽住了。
艾达吓得瞬间后背湿透,脑袋里飘过被一群警察上下其手的恶心画面。
“小艾达,你在这里做什么?”拉住她的人问道。
艾达转头一看,紧绷的身体立即松弛了下来——这是约翰·韦伯,曾经的男友,现在的大哥哥。
“约翰!你可把我吓坏了……冷不丁的……”艾达撅起嘴嗔道。
约翰松开手,说道:“你这是朝军事禁区里闯呢,你想干什么呀?”
“哈?”艾达左右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自己并不是在离开广场的路线上。
“我……我可能是迷路了。”艾达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我负责总统专车的后备车辆的养护啊,我刚才是去上厕所来着,回来就看到了你。艾达,别再往前走了,你会被逮起来的。”
“那怎么才能走出广场啊……”
“你得往那边去……等会……”约翰四下看了看,问道:“艾达,想不想在近处看总统?”
“什么意思?”艾达有些迷惑。
“我的岗位离总统演讲的台子很近,虽然是侧面……艾达,要不要跟我过去?”
“我能去?”
“你稍等。在这里别动。”
约翰小跑去了什么地方,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套衣服,一顶帽子和一个工具箱。
约翰把衣服递给艾达,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个换上,我带你过去。今天我的助手恰好因为拉肚子没有来,你冒充他就行。”
“呃……”艾达犹犹豫豫了一阵子之后,说道:“我可不敢乱走了……我就在这里换吧,你背过去别看我就行。”
“好……”约翰立即转身。
艾达不过两三分钟就换好了衣服——恰好今天穿的不是连衣裙,只需要把裙子脱掉套上裤子,然后上身的夹克一穿那就完事。
“可以转过来了。”艾达整理着袖口。
约翰把帽子扣在艾达头上,正好遮住了她盘起的金发;而后又把工具箱往艾达怀里一塞,说道:“这个……抱在胸前,可以遮住,呃……那个……那个……”
艾达明白这箱子是用来掩盖自己在宽松的外套下还有明显凸起的胸部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还真细心呀……给我准备了这个。”
“就希望……你别以为我一直在关注……呃……”约翰·韦伯的脸红了。
“谁叫它们就长这么大呢,反正总有人盯着看,我习惯了,没事。”艾达挥了挥手。
“那跟我走吧。遇到岗哨你别开口,我来应付。”约翰夸张的把视线转向了艾达头顶的天空。
艾达在约翰的带领下东拐西拐,即将要彻底晕头转向之际,他们被拦了下来。
端着冲锋枪的海军陆战队,目光犀利到仿佛连一只飞过界小虫都必须被击落。
艾达用力抿住嘴,绝不允许自己发出任何一丝惊呼。
约翰倒是镇定自若,他笑眯眯的说道:“老田,乔乔,我把睡过钟的助手接来了,你们用不着凶成这样吧。”
黑发的海军陆战队下士低声应道:“哥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觉得我们该嘻嘻哈哈?”
约翰立即挺直身体,递出两本证件,使用报告战况的语气说道:“我,约翰·韦伯,和我的助理,欧文·齐默曼,我们需要立即回到岗位上。”
“去去去,快走。”下士扫了眼证件就开始跟赶羊似的驱离约翰和艾达。
他们走向了一辆黑色的加长敞篷轿车,附近还站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他们有些疑惑的看着艾达。
约翰走过去,给他们递上了几支卷烟,说道:“欧文今天生病了,厂里派了个新来的小工顶替他。这里有我们俩就够了,各位大哥去那边乘凉吧,这里太晒了。”
这些工人没什么废话的散去一旁的屋檐下开始抽烟,约翰对艾达招了招手。
艾达快步走到约翰身旁,她发现果然总统被旗帜和绶带包围的演讲台就在不到两百码之外。
“这是什么车啊……大街上没见过呢。”艾达好奇的看着那气派的轿车。
约翰不无得意的答道:“这就是咱们第一车辆专门为总统生产的呀,现在还被称作‘未来一号’,以后同款上市之后钟老板肯定还得起个别的名字。这车在今天之前可都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呢,今天啊,就大出了一番风头。”
“原来这就是你们神神秘秘的‘未来’啊,是挺漂亮的,但跟别的蒸汽车有什么不同么?”艾达仔细打量着这车。
“非常不同,因为这根本不是蒸汽驱动的。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生产的是电力车,也就是说,它的动力来源不是锅炉而是两块大电池。我不就是在电池厂工作么,今天我其实主要负责的就还是电池。”约翰左右看了看,接着说道:“悄悄的告诉你啊,其实目前我们的电池还是试验品,不是很稳定,有这么辆后备车就是以防总统专车的电池出问题罢工。如果真出了问题,那就赶紧把后备车顶替上去,然后我立即维修电池。”
“你们可真够能凑合事的。”艾达调侃道:“拿个不稳定的东西给总统用,你们是把总统也当做试验品咯。”
约翰耸了耸肩,说道:“总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意见。我们也不想凑合,但时间真的太紧了……再过三个月,到电力车的民用版上市的时候,电池就不会出问题了。”
“那总统今天算是替你们做广告了。那位钟老板面子可真大。”艾达格格一笑。
“总统乐意这么做嘛,他可比我们更想用电全面代替蒸汽。”
“可这就职典礼的安保是不是也有点太随便了,我都可以混进来……哎呀……”艾达突然两眼圆睁,且捂住了嘴。
“怎么了?”约翰随口问道——他正在驱赶一只总是停在轿车挡风玻璃上的大个绿头苍蝇。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总统吧?”艾达踮起脚尖,好看的更清楚。
约翰瞟了一眼,答道:“对,金发的那位大叔就是我们的拉尔斯·比尔曼总统。“
“他个子可真高……“艾达此时心中所想是:要是我爸爸有这种风度就好了——她其实都忘了自己的父亲在没有病倒之前可也是一表人才。
“是啊……“约翰注视着不远处的总统,满是羡慕的说道:”他有差不多六尺三寸呢,我要有这么高就好了。“
“你也挺高呀……足够高啦。”艾达抬头看了看约翰——五尺二寸的艾达差不多比约翰矮了整一个头。
“也对……”约翰对艾达笑了笑,说道:“我要是跟总统一样高,可就没人相信你是我的妹妹了。”
“就是……呵呵……”
艾达脑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哑着嗓子问她说:“约翰·韦伯真的是把你当做亲妹妹对待啦,你是不是终于满意了?”
=========================================================================
=========================================================================
汪旭在宪法广场上战战兢兢的游荡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发现了那些大概跟他一样是花十便士混进来的人们的跻身之处。
这是几排一直被烈日暴晒的座椅,原先前面立着块写着“备用品”的牌子。
不知哪个“聪明人”移掉了那牌子并周吴郑王的坐了下来,然后就有不少人在他旁边陆续落座——汪旭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个个衣冠楚楚长相体面,所以根本没有引起巡逻的海军陆战队员的怀疑——他们只以为这群绅士都是不得不被安排在此处的嘉宾。
这些军人都听说了,尽管总统就职典礼的“广场票”只放出了五百张,但却有超过七百人手持合法的入场券——这里面必定有猫腻,但就不是大头兵们需要操心的了。
“总统已经上台了,演讲马上就要开始咯。”
汪旭附近有人声音发颤的说出了以上的话语,但汪旭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才不关心总统会说些什么,他现在想的只是——观步夏芽,交通部长的女儿,现在会不会就跟他一样坐在这宪法广场上。
当音量震耳的国歌从不知何处冲出时,一直在出神畅想与夏芽在广场上偶遇的汪旭被吓的蹦了起来——倒也歪打正着,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起立了。
汪旭右边的某人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小伙子,得习惯这大嗓门,谁叫我们现在有霍夫曼电声公司的什么‘放大器’呢。”
“对……对……”汪旭讪笑着,脑海中观步夏芽的音容笑貌还是没有退场。
国歌奏完,人们还都站着。
拉尔斯·比尔曼的声音从摆放在四处的扬声器中传出:“同胞们,朋友们,都请坐。感谢大家捧场,今天很热,我会尽量简短。“
稍作停顿之后,就职演讲正式开篇:
“尊敬的国民同胞们,勇敢的工人、农民、军人,各行各业,以及我最珍爱的辛兰民众共和国下一代,首先的首先,我必须郑重的感谢——感谢你们又一次选择了我,当然,我以性命担保,你们的选择是百分之一万正确的!“
总统说完这番话,立即弯腰鞠躬。因为势头太急,他磕到了麦克风上,几十个扬声器突如其来的同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响声吓哭了不少孩童,但群众们并不责怪总统;反之,他们报之盛夏暴雷般的滚滚掌声。
可以理解,毕竟,在辛兰这片土地上,从古至今八百余年,可没几个统治者曾公开对被自己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草民们弯腰低头。
“唉,我可真是后悔听信了报纸上的谣言而把选票投给了东野裟罗那个花瓶子……肠子都毁青啦——朋友,你没投错票吧?”汪旭左侧的那人挂着满脸泪水哽咽着问道。
“没……没有……”汪旭纯粹是敷衍,因为他根本没有参加投票。
愈演愈烈的掌声之中,总统缓缓直起了腰杆,并抬起一只手做出下压的动作。
立竿见影,宪法广场上迅速归于鸦雀无声。
总统皱起眉看了看搁在讲台上的一叠稿纸之后,直接手一挥将其全部拂了出去,并说道:“我用不着这些玩意。”
又是热烈非凡的掌声,可总统摇了摇头,把嘴凑到银色的麦克风跟前说道:“拜托,朋友们,请保持那么一阵子的安静行吧,我虽然用不着读稿,但就职演讲还必须得完成哦。我这人嘛,直肠子,大嘴巴,不招人喜欢,要是今天我的演讲搞的个乱七八糟,下个月你们就会看到报纸上说我被国会集体弹劾——遇到这种情况你们的个人选票可就不起作用咯,国会能直接把我赶出总统府甚至送进监狱。那,为了你们手中那神圣的选票不会很快作废,就请静一静吧!”
再一次立竿见影,人声鼎沸在不到两秒之后化为寂静。
拉尔斯·比尔曼在稍稍环视台下之后,开口说道:
“首先,我必须以最沉痛的心情,哀悼我们共同失去的一位辛兰杰出政治人物——以撒·姆旺噶先生。
他不仅是我的竞选对手,更是一位捍卫信念的人。他坚信话语比子弹有力,坚信人民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坚信辛兰必须通过政治而非暴力来前进。他死于一枚冷血的炸弹,他是我的对手,却不是敌人;他是我们这个国家最需要的那种人:理性而坚定的对话者。
我不会用空话来粉饰我们此刻的伤口。姆旺噶先生的遇害,是我们共和制度的一次重大创伤,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道伤痕。我在这里发出不容置疑的承诺:
我将亲自督办刺杀案调查,确保在第一时间内彻底查清案情,将幕后黑手与策划者一一揪出,绳之以法!
不论他们藏身何处,不论他们身份是谁,不论他们妄图以什么名义遮掩这桩罪行——我将动用共和国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查到底,查干净,查到一切都被暴露在阳光下为止!
我要同时向全体在野党派、无党派人士和政治工作者郑重承诺:
辛兰民众共和国的政府将全力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行动自由与合法发言权利。
我们不希望也不会看到任何一位候选人、演讲人、地方组织者因这次暴行而人人自危。暴力不能也不会成为共和国政治的常态!谁希望我们彼此仇视、相互猜忌?谁从混乱与恐惧中获利?这是我们必须一起问的问题。
同胞们,这起刺杀事件,不仅是对一个人的谋杀,更是对我们的民主制度、对我们的公民信任的一次蓄意破坏。
我必须直言:
有人想通过制造恐怖,动摇人民对选票的信任;有人企图让我们怀疑选举、放弃对秩序的信赖,从而从混乱中攫取权力与利益。
但他们低估了辛兰人民的智慧,也低估了共和国的制度根基。
今天,我请求全国人民不仅哀悼姆旺噶先生,更要以实际行动,维护我们来之不易的政治秩序。继续投票、继续质询、继续组织、继续批评——但不要沉默,不要退缩,不要被恐惧牵着鼻子走!
在这个国家,只要我——拉尔斯·比尔曼——仍站在这里,炸弹不能代替选票,死亡威胁更不能左右国家的未来!
愿以撒·姆旺噶先生安息,愿他的信念在我们心中燃烧得更久、更亮!“
掌声大作。
汪旭左侧那人擦了擦眼睛,赞叹道:“看看,这就是胸襟。以撒·姆旺噶那边的人在竞选时可没少编造故事来抹黑总统,可你瞧,总统却开篇就在怀念姆旺噶。”
“是啊……是啊……”汪旭继续敷衍,心中不以为然的暗道:“你难道是中学生么?这样猫哭耗子的把戏哪个政治家不会玩啊。”
掌声持续了三分多钟之后,又被总统的手势暂停住了,演讲继续:
“我们同样不能忘记,有四十七位英勇的海军官兵,在两周前随着‘格林菲丝’号驱逐舰一道沉没于南方海域的冰冷波涛中。
‘格林菲丝’号在非战时遭遇了依扎王国的鱼雷偷袭,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海上谋杀!
我要在此,向所有殉职的海军烈士致以共和国最高的敬意。他们以生命守护了海疆,也唤醒了整个辛兰民族的愤怒与尊严。
共和国没有沉默。我们不只是哀悼,我们迅速、果断地采取了报复性打击行动。在‘格林菲丝’沉没的四十八小时内,辛兰海军联合舰队即刻出动,对依扎王国海军实施打击,三处最重要的港口设施被摧毁,依扎海军的舰船全部被击沉。
这是正义的反击,是文明对野蛮的审判,是共和国的雷霆之怒!
我要通告全国人民:
依扎王国已正式向我方外交部低头认错,并签署文件接受辛兰提出的所有赔偿要求,金额、领海划界与技术限制无一例外。
从今往后,南方海域将听到我们的声纳,而不再是那些蛮荒人的咆哮;
我们的渔船将自由来去,而不再被恐吓、挑衅、袭击;
那些所谓的“蛮荒王国”将再不敢插手辛兰的海事,更不敢同下加勒比的分裂分子眉来眼去!
是的,我在这里要特别提到:下加勒比省的分裂主义活动,特别是由所谓‘下加勒比共和党’主导的非法独立行动,是对辛兰国家主权的严重挑衅!
我重申立场,不容模糊,不容妥协:
辛兰民众共和国,绝不接受国土的任何一寸分裂!不管他们打着什么口号、穿着什么外衣、拿着什么所谓“地方民意”的伪证,我们都不会承认一张地图上缺少下加勒比的共和国版图。
我们知道,在下加勒比那些被蛊惑的城镇里,已经出现了对不支持独立的市民进行打压、歧视、驱逐的现象。我要在此郑重警告:
如果下加勒比共和党的地方政府继续容忍甚至主导这种政治迫害,我将不惜动用海军力量,采取严厉干预措施,保护辛兰公民的基本权利和完整领土。
辛兰不会后退。我们不会靠让步换和平,我们是一个用正义守疆、用钢铁说话的团结有力的伟大共和国!
‘格林菲丝’的烈士不会白白牺牲,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不只是报仇,更是一份令人胆寒的教训:
辛兰不可欺,人民不可辱,祖国不可裂!”
这回的掌声热烈程度超过了前两次,而汪旭左侧那位又开始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就该直接把依扎王国变成我们的领土,而下加勒比那帮分裂国家的混蛋应该全都抓回首都来当街吊死!总统对他们这些家伙还是太仁慈了。”
汪旭耸了耸肩,继续想着他的观步夏芽。
掌声停歇之后,拉尔斯·比尔曼的就职演讲进入了下一个部分:
“国民同胞们,在哀悼之后,请允许我汇报一下共和国政府这五年来最重要的作为。在我们的努力下,伟大的变革已经降临辛兰,那是我们共同亲历的电光奇迹。八年前,整个共和国仍有三分之一的村庄依靠煤油灯、牛粪火过活,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般穿透屋瓦。而今天,从施沃兹海岸的渔村,到红岭山脚的矿工宿舍,家家户户在夜晚都能读书、缝衣、烧饭、听收音机!
谁带来了这场浩大的文明之火?谁把发电站从四十处建成两百五十七处,把输电线从六千公里延伸至三万五千公里?是我,拉尔斯·比尔曼!我和我的工程师们、技术员们、以及无惧劳累甚至死亡的劳工们连夜奋战,在沼泽地里架线,在雪岭中打桩,在北方邦联的特务破坏中继续施工。这是辛兰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全国电力跃进运动——它改变了我们这个国家的面貌,就像火药改变了战争,印刷术改变了知识的传播。
有朝一日,历史学家将写下:电的普及,让辛兰摆脱了数百年的黑暗,而那电光的第一道闪耀,就是从比尔曼的决心中诞生的!
同胞们,请记住这一刻。记住是谁让夜空有了光,谁让机器昼夜不息,谁让农妇在灯下缝补,谁让孩子在电灯下识字!这就是辛兰式的现代化,这就是我——拉尔斯·比尔曼,给予共和国的光之承诺!
至于我们的国防,谁能忘记那场钢铁与鲜血交织的伟大第四次矿区战争?我们面对的是一支拥有万门重炮和数个魔法军团的敌军,他们妄图从我们手中夺走诺兹岭的所有铬晶矿,瓦解共和国的工业心脏。但他们低估了辛兰军队的力量,更低估了我的战时指挥能力!
我亲临前线,坐镇战地指挥部,三度冒炮火赴矿坑前线勘查。我派遣第七机械化师直插敌人腹地,包围三十六小时不眠不休,成功切断敌军后勤线;我们成功的用长程步枪压制了敌方战斗魔法使的火球与电刺。在我的战略下,敌军十七万溃不成军,我们仅用十天就收复了整个矿区,缴获敌军装备近万件,战车四百辆,俘虏指挥官三十八人!
那不仅仅是一次胜利,那是共和国钢铁意志的爆发,是比尔曼军事思想的胜利,是现代战争的辛兰模式被敌军首次见证!今天,北方邦联还在研究这场战争,但却依然找不到能够反败为胜的方法;而我们的人民知道——正是这场胜利,保住了煤、电、铬晶三位一体的国运根基!
从此刻起,请大声告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辛兰人民并非弱者,我们有力量,我们有光明,我们有一位不知疲倦、不知退缩、不知妥协的领袖!
——电力的奇迹,是比尔曼时代的黎明之光;
——矿区的再次胜利,是共和国从此不可动摇的基石!
让我们再次起誓:跟随我,在这电与光的年代,继续前行,继续胜利!“
比尔曼总统高高举起了握着拳的右臂,而在场的上万人也都齐刷刷的复制着这个举动——如果此时有人能从空中俯瞰的话,会发现宪法广场及其周边的街区已经被拳头的海洋淹没。
汪旭虽然一直心不在焉,此时也不得不佩服总统那煽动情绪的能力——不过却已经觉得有些疲劳了,尤其是耳朵,完全不停的嗡嗡响着。
又是几分钟之后,总统中气十足的嗓音再次从扬声器中传出:
“同胞们,我想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我们的警察队伍再次出现在了街头。
在辛兰民众共和国成立之初,出于当时内忧外患的实际考虑,执政者将原第一共和国的警察系统与革命中的宪兵部队合并,建立起一支高机动、高纪律的统一宪兵力量。这一体制在过去二十多年中无可替代,维护了共和国的根本安全!
但时代在变,人民对治理的需求也在变。
我们逐渐发现,在街巷、在集市、在学校与社区,面对家庭纷争、邻里盗案、未成年人问题、失踪人口调查等具体事务时,那些在高度军事化模式下训练出的宪兵,并不总是适应——甚至有时过于严厉,过于冷硬,缺乏必要的倾听与调解能力。
人民向我反映——母亲害怕报警、老人担心被呵斥、孩子因为一次打架就被押上军用卡车。同胞们,这些我都我听见了!比尔曼永远不会对人民的担忧装聋作哑!
因此,我作出果断决策:
将原宪兵系统中70%的人员转为‘人民治安警察’,恢复专业化、平民化的警务体系!
这不是削弱国家权威,而是强化国家温度。我们要的是两支并行不悖的力量:
——宪兵,继续保持其强硬与威慑,守边防、镇敌寇、保证军队纪律严明!
——警察,则将走进巷口、入驻社区,成为人民的朋友、守夜人、社会秩序的润滑剂!
我们已经设立新的国家治安学院,招收心理学、社会学、法务等多学科青年人才,接受一年半的训练,结业者将配发新式制服、便携民用电台和标准化执勤守则。不再有随意怒吼的野蛮,不再有一问三不知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记录精确、执法规范、态度温和却立场坚定的新时代辛兰警察!
同胞们,我承诺:
我们的警察将‘懂法律、懂人情、懂技术’,将成为共和国现代治理的象征。
有人曾说,比尔曼的权力来自铁腕专制。我要在这里正面回答:
是的,曾经是铁腕,因为钢铁般的行政能力才能更好的守卫国家的安全。
但今天,我的力量来自人民对安全感的信任,来自城市夜晚的安宁,来自母亲终于敢放心让孩子在街头玩耍!
这,就是新时代辛兰的秩序。这,就是我——拉尔斯·比尔曼——用铁腕塑造,用理性升华的社会新契约!“
掌声,掌声,还是掌声。
汪旭左侧那位不住的点头,说道:“把警察并入宪兵系统是咱们第二共和国的首任总统犯下的最大错误,比尔曼总统可算是把这个错误修正过来了。知道么,重新建立警察队伍可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的,国会里那些养老议员们平时都浑浑噩噩的充当表决机器,可在这事上却顽固起来了,说什么都不同意把宪兵分流。要不是比尔曼总统手段不一般,现在我们还得靠那些只知军令却不懂法律的宪兵们维持治安呢——糟糕极了。”
“没错,没错啊……”汪旭随口表示同意,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汪旭可真想问问这演讲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完全后悔自己来到了广场上——现在被群情绪激昂的绅士们包围着,想偷偷溜掉都没有机会。
但是,明显这还不到演讲的末尾,总统还在继续:
“有些人说,我的政府只懂得修铁路、造工厂、打胜仗,不懂什么叫文化与思想建设。对此,我今天要用一项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成果给予答复:
马丁波利斯大学,已于本月正式挂牌,辛兰历史上第一所‘完整意义上的国家综合性大学’,将在今年秋季迎来首批学生。
为什么我要亲自推动这项工程?因为我们必须坦率地承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辛兰的高等教育资源,是四分五裂、东拼西凑的状态。各地的国立与私立大学各说各话、各守山头,课程标准互不统一,优秀师资分散,科研资源重复浪费。更重要的是,缺乏一座真正能代表国家意志、肩负未来方向的旗舰学府。
我决定终结这种状态!
我们需要的一座真正的‘大学’,而不是一群‘学堂’。
马丁波利斯大学将统一设定入学标准、课程框架、科研方向,汇聚全国最优秀的教师、最具潜力的学生、最先进的实验设施——集中一切资源,只为一个目标:培育能够真正领导未来辛兰的人才。
我知道,有部分人担忧此举是否意味着其他高校的‘被废除’。我要在此郑重说明:
共和国不会粗暴地裁撤任何一所原有的国立大学。
但是——我也要强调:
所有高校,都必须接受一次‘细致的人员优化’与机构重整。
那些冗员、挂名、年年不授课的‘讲席教授‘,将被清理出系统;
那些重复设科、浪费预算的院系,将被并入更具实效的研究所;
那些只知照本宣科、不思进取的机构,将必须按照教育部的新标准进行改革!
我们不再资助懒惰的学问,不再溺爱平庸的讲坛。共和国的未来,需要清晰完整的知识系统、强大的研究能力与忠于国家目标的教育者。
同胞们,马丁波利斯大学不仅是一所大学,更是一个国家在思想上的整编、在人才培养上的总攻、在文化战线上的亮剑!
这是我们走向现代化辛兰所必须拥有的精神引擎,而我——拉尔斯·比尔曼,亲自点燃了它!”
如涨潮的海浪般的滚滚掌声。
“朋友,我看你很年轻,是不是正在上大学?”毫无意外,又是汪旭左侧那位留着一字胡的清瘦中年男性。
“呃,算是已经毕业了吧……”汪旭并不是很想回答他,但又觉得完全不理他太过粗鲁,毕竟这家伙似乎除了盲信拉尔斯·比尔曼之外看上去倒很像是个好人——准确的说,这人非常像汪旭在大学里遇到的给他留下最好印象的那名教员:才华有限,但为人温和、风趣、细心,从不摆师长架子,从来都是用平等的姿态跟学生打交道。
“一字胡”对汪旭笑了笑,说道:“还可以继续读博士嘛……马丁波利斯大学有着非常多的博士名额,奖学金也丰厚的很……呵呵,不过,说实话,替自己工作的学校做广告还有点尴尬呢……”
“哦?原来您是……”汪旭扬了扬眉毛。
“虽然不才,但也忝列教务处的一名科长——朋友,真的跟其他大学完全不同;他们只有教务科,但在马丁波利斯大学却是教务处,能看得出来吧,我们对教学的认真态度是远胜一筹的。”
“厉害,佩服!”汪旭竖起了大拇指,实际心里却在嘀咕着:“人家是‘科’你们是‘处’,这大抵不过就等同于官僚机构更加膨胀,与教学态度好坏没太有直接联系吧。”
“我们……”一字胡应该有不少话想要出口,但却被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的声音打断了。
就职演讲还没完呢。
不过总统大人自己就宣布了尾声的到来:
“我不得不口述的絮絮叨叨马上就要结束了——相信我,我现在嗓子很疼,我比你们还更不喜欢对着这麦克风吼来吼去。但这次的就职典礼非同一般,我绝不该偷懒。辛兰民众共和国的历史上,我是首位连任三届的总统。大家都看到了,总有不甘心的人会用谎言污染人民民主的胜利,但我惧怕这些精心编造出的恐怖童话么?我不怕,你们,勇敢的再次选择了我的人民们更不怕!此次的投票结果是由全世界最先进的机器来统计的,绝不可能有任何的‘人为错误’——好吧,就算有些鼠辈依然可以自作聪明的篡改选票,我,拉尔斯·比尔曼,依然还是最终的胜利者。
这不是我个人的胜利,这是全辛兰民众的胜利。我感谢那些没有在选票上我的名字旁边打钩的国民——没有你们的存在,我从何得来把我们的祖国打造为完美无缺的灵感!谢谢,万分感谢!“
比尔曼总统今天第二次深鞠一躬,但还没等掌声达到鼎沸,他就迅速进入了下个段落:
“同胞们,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已经乏了。那就请再忍受几分钟,允许我再多说几句话。
辛兰,我们深爱的故乡与祖国,早在两个世纪前就已经迈进蒸汽世代,而我们的首条长途输电线路铺设于旧帝国的平福三十六年。
但是,时至今日。
有人还在车库里修他们祖父留下来的蒸汽机;
有人还在工厂里抱怨电线难接、变压器太贵;
有人甚至公开宣称——‘这片土地不适合全面电气化’。
我在此告诉你们:
电力时代已经到来,它不会等待落后者准备好,也不会向怀旧者道歉!
蒸汽曾经伟大,它拉动过我们的矿车,温暖过我们的城市,支撑过我们的工业;
但今天,它不再是希望,它只是拖延进步的借口,是被时间遗忘的残响。
我,拉尔斯·比尔曼,不会允许辛兰在旧技术的棺材里徘徊!
我要你们放下铁轨上的怀旧,抬头看向高压线下的光明!
是的,我是一个未来主义者。
我不为过去写诗,我为未来铺路。
我的使命,不是管理一个停滞的国家,而是唤醒它、重塑它、让它大踏步的进入高歌猛进的新时代!
我不惧风浪,不躲雷电,不听低语,不回头看!
我将带领你们——带领这个在科技上曾经步履蹒跚的国家,
进入一个日新月异的纪元!
一个灯光昼夜不灭的纪元,
一个机器比炮火更响的纪元,
一个用电流而非煤烟书写历史的纪元!
辛兰民众共和国的明天,将比昨日更快、更亮、更强!
而我——拉尔斯·比尔曼——将亲手把这份明天,送到你们每一个人的窗前!
让我们一起迎接它,燃烧它,拥抱它!
电力!效率!民众共和国!未来!”
汪旭左侧的一字胡哭的泣不成声,汪旭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宽慰。
“这就该完事了吧。”汪旭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一边开始侦测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逃离宪法广场的路线。
这一轮的掌声和欢呼持续了足足十分钟,应该绝大多数手都拍的红肿了的观众都跟汪旭一样以为比尔曼总统该走下演讲台了。
然而,事与愿违。
“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我要向辛兰中央教会——这座共和国灵魂的守望者——致以我最深的敬意。
自方舟登陆的八百多年来,数不清的神父与教士在钟楼下讲述仁慈与秩序,在雪夜中守护孤儿与病患,在国家最危难之际为士兵祷告,为烈士安魂。
是你们,在矿井塌方的第一日走入废墟;
是你们,在战争结束的清晨为和平点燃第一支烛火;
是你们,在共和国尚未成立之时,已为人民的苦难祈祷百年!
大踏步迈进未来的辛兰民众共和国不是一个否定信仰的国家,恰恰相反——
我们是一个因信仰而坚强、因信仰而团结、因信仰而勇敢的国家!
我也不是一个把祷告关在抽屉里的政客。
我信上帝,诚挚、真实、永不动摇地信。
不是出于权宜,不是为了姿态,不是说给别人听——
是因为我在每一个孤独的清晨、每一场胜利的夜晚,都在祂面前跪下。
我相信,正义不是来自我,而是来自祂;
胜利不是靠我,而是靠祂;
共和国不是我一个人建立的——是人民、是牺牲者,是信仰中那不灭的火,一起铸造了它!
我告诉你们:
正如我不曾背弃上帝,上帝也永远不会背弃辛兰民众共和国!
只要我们依然铭记教会的钟声,
依然愿意低头祷告、抬头奋斗,
那么再黑的夜,再重的苦,再强的敌人,都不能将我们击垮!
愿主继续庇佑这片土地;
愿主继续指引这条道路;
愿主永与共和国人民同在!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
=========================================================================
“非常出色的演讲啊,你看,我都被感染了,激动的手都在抖呢。”年轻的工业大亨杰罗姆·钟对坐在身旁的共和国交通部长观步真一说道。
这不是奉承,杰罗姆现在是真心佩服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的煽动能力,他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脱稿滔滔不绝的本事。
观步真一点了点头,说道:“总统也是个极有毅力的人啊,他最近承受的压力其实非常大,但还是能如此精神抖擞的完成演讲。”
“的确,非同一般的毅力,我是自叹不如。”杰罗姆看了眼手里的日程单,说道:“接下来是前总统的演讲……呃,是不是我不听也罢?”
观步真一耸耸肩,说道:“请便吧,我想那位老先生要说些什么咱们闭着眼都能猜到。”
“不过能让他来捧场也不怎么容易吧,曾经不也激烈批评过比尔曼总统么?”
“现在他也不是同意总统所有的观点和做法,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党的同志,不会真的有针锋相对的情况。”
此时观步真一的夫人杰茜卡插了句嘴说道:“亲爱的,你是不是也该决定自己到底要加入哪个党啦?”
“杰茜,这里不适合谈这个。”观步真一瞟了妻子一眼。
杰茜卡撅了撅嘴,说道:“还是不允许我随便说话对吧。那我得找个地方乘乘凉,抽根烟去。”
“去吧……只要别跑的仪式结束都找不到人就行。对了,去‘人民宫’的后花园就好,那里今天一直开放着,僻静且阴凉。”观步真一对杰茜卡笑了笑。
“听你的。”杰茜卡给丈夫的脸颊上印上了浅浅的一个吻。
“那个,我也一起。”杰罗姆扯着自己的领结说道:“我需要透透气,最近大概是长胖了些,礼服变得太紧了。”
“好,那拙荆就暂时拜托钟先生照顾了。”观步真一拍了拍杰罗姆的肩头。
按照礼节,杰罗姆挽起了杰茜卡,而杰茜卡并没立即迈步,而是转头对观步真一的女儿夏芽说道:“小夏,你还继续在这坐着?”
“嗯,我不太习惯穿着高跟鞋到处走……事实上,我的脚跟已经被磨破了。”观步夏芽的态度文静到几乎全无表情。
“是你太娇嫩咯,好吧,那待会见。”杰茜卡对这只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继女做了个鬼脸。
杰罗姆与杰茜卡翩翩离席,走出去几十尺之后,杰茜卡格格笑了起来,说道:“钟先生,有没有可能小夏不是穿不惯高跟鞋而是害羞啊。要知道,子爵现在都还没完全打消以后把女儿嫁进钟家的想法呢——当然,不会再选择你的弟弟了,也就是说,有那么种可能,夏芽以后会是钟先生你的妻子。”
“咳……”杰罗姆表情复杂的说道:“我还是比观步小姐大太多岁了,她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应该不会愿意嫁给我这叔叔辈的人。”
“哟……”杰茜卡嗔道:“这话听上去就像是说我跟小夏是两代人似的。她二十岁,我二十三岁,我们基本是同龄人好不好!”
“那观步夫人,你也该叫我声叔叔咯……当然,可别当着子爵大人的面,否则显得我是在占他便宜。”杰罗姆不无风趣的说道。
“钟老板,你到底多少岁了啊?”
“马上三十七岁——足够当你的叔叔。”
“唔,也还好,人家都说三十五到四十二岁的这几年是男人的黄金期呢,各方面的能力都达到了顶峰。”
“呵……”
话题变得有些暧昧了,杰罗姆选择不搭茬。
杰茜卡倒也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人不言不语的走了好一阵子,直到他们的目的地——人民宫后花园已经就在不足五十码之外时,杰茜卡突然抬头盯着杰罗姆的脸,目光迷离的说道:“钟先生啊,你说,他们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会不会以为我们这是要去私奔了?”
这就不是暧昧咯,已经完全是直截了当的挑逗。
杰罗姆不意外,因为经验丰富的他早就看出来,子爵夫人杰茜卡是个颇爱散播“风情”的女人——用粗鄙一些的话翻译过来,那就是……她是个所谓“骚货”。
容貌娇艳,身材火辣,而且杰罗姆不是没有看到杰茜卡已经多次投给他欲火炎炎的目光;要是完全遵从本能,子爵夫人早就已经该是他钟老板的身下玩物了,不过杰罗姆可不会完全被自己的下半身操控。
那如何将杰茜卡祭出的撩拨驱散呢?
杰罗姆自有他的办法——他干脆一把搂起了杰茜卡的腰,眯起眼说道:“那就让他们满意咯,咱们真的私奔去。我有办法上天入地,说吧,我的美人儿,你觉得去哪儿最合适?”
“呃……啊……”杰茜卡慌了,尽管刚才出言挑逗是一路上她无法自制的一直遐想与杰罗姆纵情云雨的结果,但她可完全没有背叛德鲁·朱的打算——虽然她此时已经湿的一塌糊涂了。
“我……我……那个……”杰茜卡努力的想要给自己的把戏收场,但一时找不到要领。
不过杰罗姆却亲自救场了,他把手臂从杰茜卡腰间撤离,淡然而轻松的说道:“子爵夫人哦,真把我当叔叔了?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也不是不懂你们这些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是怎么开玩笑的。我明白啊,对你们来说,吓唬长辈会产生莫名的快感……啊,我好像做错了,我该表现出真是被吓坏了的态度。不过,其实啊,起初还真是吓我一跳,要不是我多少了解过子爵夫人你的为人,我肯定会无法通过这场测试。”
“测……”智商足够用的杰茜卡在起初几秒的懵懂之后,立即就明白了杰罗姆为什么会说这是“测试”——对杰罗姆·钟的事业腾飞有决定性作用的交通部长观步真一派出自己的娇妻去验证杰罗姆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杰茜卡当然也想得明白将自己的迸发出的挑逗说成是“测试”很可能不过是杰罗姆的脱身之策,但这样的谎言却也能帮助她全身而退。
所以,杰茜卡顺势而言,挥了挥手,说道:“这是我自作聪明想出来的点子,现在看,真是拙劣的很。对不住啊,钟先生。”
“只怪我劣迹斑斑,天生就总容易让人怀疑。”杰罗姆再次姿态优雅的将右臂弯在腰间。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杰茜卡·观步面带微笑的再次挽起杰罗姆·钟。
人民宫的后花园果然阴凉又僻静,而在那两支伴随着没头没脑的闲聊的“美梦一号”卷烟燃尽之后,杰罗姆微微躬身,说道:“子爵夫人,我要去瞧一眼我的车。今晚上总装车间的日程安排还在车里,我之前没来得及细看——这可不好忽略细节,因为在我们的生产线上,一分钟的误差都有可能酿成严重的事故。”
=========================================================================
=========================================================================
杰罗姆·钟终于暂时逃离了“骚货”子爵夫人杰茜卡·观步。
杰罗姆可并不反感“骚货”,但要是这“骚货”偏偏还是对他的事业发展掌有决定权的高官的老婆,他就必须要万分谨慎。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杰茜卡实在是太性感迷人了,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可却说什么也无法号令自己胯下的小兄弟安分下去。
当然,解决“小兄弟”的问题他可早有安排。
这里是人民宫的地下停车库,不但可以避开所有的光照,且还享用高效的通风系统。
换句话说,这里无论“永夏城”马丁波利斯的室外气温如何炎热,都也能提供相对凉爽的环境。
杰罗姆快步走向自己的墨绿色“胜利726“,并用力敲着窗户。
一个妆容齐整的脑袋缓缓出现,梦呓般的说道:“啊?啊……钟先生……来了啊……“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会睡着。“杰罗姆拉开后边的车门,窜了进去。
这盎格鲁-远东的混血姑娘揉着眼睛嘟囔着:“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我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呀……”
“嘿。我来了,那就醒醒吧。趴下。”杰罗姆干脆利落的发出了指令。
姑娘虽然脸上依然满是倦容,可身体却行动的丝毫没有延迟——她趴倒在宽敞的后座上,臀部高高翘起。
杰罗姆刷的一声掀开那白色的裙摆——非常好,很听话,什么衬裙底裤等等的内衣如常统统没有,肉乎乎湿漉漉的性器官直截了当的展现在杰罗姆眼前。
“醒醒,醒醒。蕾雅,我可不想弄得跟奸尸似的。”尽管杰罗姆已经迫不及待,却还不肯像贩夫走卒一样可以轻易接受“猪肉划个口子”。
姑娘回头说道:“醒了呀……钟老板,要不要我给你背圆周率来证明呀。”
“这是挑衅!欠收拾!”语声未落,杰罗姆就冲进了蕾雅的娇躯。
蕾雅·郑,新海岭名目不见经传的演员,曾在一次“服务”之后获取了杰罗姆·钟的“牙齿整形基金“。
虽然起先只拿到了两个简尼,但最后蕾雅得到的自然是超过了实际所需的数倍——如果拿着这笔钱回到她故乡的小城安家的话,足够她买下宽敞的房屋和收入足够养老的店铺,然后再“娶”一个比她更年轻的老实穷小子照顾她一辈子。
可蕾雅并没这么做,她认真仔细的用钟老板的钱彻底根除了她脸上的所有缺陷,最后带着一个新生的自我回到杰罗姆跟前,真心的告诉他,我属于你。
杰罗姆本来对这个名不见经传,长相在他看来也就中等水平的龙套电影演员没太大兴趣,但在见识了她那略被修整过的面容后,杰罗姆有了些改变——那些其实本来就不非常致命的缺点被移除了之后,蕾雅更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更何况,她话不多,但也不缺风趣,还非常听话,把杰罗姆的每个命令都当圣旨对待。
“真是个不错的玩具啊。”噼里啪啦从后方撞击着蕾雅娇躯的杰罗姆忍不住把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蕾雅喘息着问道:“玩具?说的是我么?”
“你可以不同意我使用‘玩具’这种字眼。”杰罗姆给了蕾雅果冻般颤动的臀尖一巴掌。
“不……不,啊……我的意思是,我终于成为你的玩具了……之前我总觉得在你眼里我就是团垃圾……”
“啪!”又是一巴掌,这回杰罗姆真的用力了,蕾雅身上顿时多了个红红的手印。
杰罗姆训斥道:“鬼丫头,说什么呢?我把你当垃圾?我会操一团垃圾?你可真是欠揍。“
“我就是不会讲话啊……“蕾雅回过头,娇憨的微笑着说道:”揍我吧,揍多了我就能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啦。“
“今天这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明天下午来我家,自有一顿好鞭子等着你。“杰罗姆拽起了蕾雅的头发,向上扯着。
蕾雅的整个身体都被扯了起来,她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
“疼了?如果连这都受不了,还真不够格当我的玩具。“杰罗姆可是手上与下身的力道都没有任何减缓。
“嘶……啊……啊……”蕾雅呻吟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道:“确实疼,可同时也刺激的不行……继续这样下去,我就要……我就……啊……就……就……”
“大声喊出来啊,你就要怎么了?”
“我就……我就……啊呀呀啊……呼啊……”
蕾雅一阵乱抖,双手拍打着车窗。
“我就……高潮了……”蕾雅把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气息游离的说道:“对不起哦,钟先生,你让我大声喊出来,可我现在真的没力气喊了……”
“演的吧,我可没忘了你的职业就是表演。”杰罗姆的冲击更加有力了。
“我的演技真的还没好到这个程度呀……”蕾雅的脸已经红的像是将要完全成熟的番茄,可见她应该的确是刚刚体验到了一次性快感的顶峰。
杰罗姆其实还不相信这一切没有投其所好的表演成分,但这也不重要,反正他也快完事了。
半分多钟之后,随着一声低吼,杰罗姆进行了此回合的最后一次撞击。
他大口吸气,又在蕾雅温润的通道里停留了一阵子之后,这才抽身而退。
蕾雅没有更换姿势,杰罗姆一边整理自己的衣物一边注视着亮晶晶的液体从蕾雅那缓慢张合的粉嫩口子中淌出。
“记得把车上清理好,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水渍污渍什么的。”杰罗姆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关门走人。
“抱歉……钟……钟先生,我能不能出去一会儿?”蕾雅谨小慎微的说道:“我现在很饿,我想去找点东西吃,好么。”
“得……“杰罗姆笑着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说道:”还真的把你当成赛璐璐做的玩偶了,居然忘了你还需要食物。“
“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本该自己预备好的。我带了几块牛奶糖来着,可好像那不够……”蕾雅的表情活像是做了什么天大错事。
尽管杰罗姆还是认为蕾雅这是在“锻炼“演技,但也觉得把她关在车里好几个小时也有点过分了,于是说道:“那出来吧,我带你去吃东西。但你要记住,必须举止得体。”
=========================================================================
=========================================================================
宪法广场上的一处绿色帐篷下,是贵宾们的冷餐区——这是总统的女儿莫妮卡的细心安排,离不开零嘴的她也不愿别人忍饥挨饿的参加就职典礼。
可杰罗姆刚走进帐篷就恨不得把跟在身后的蕾雅藏到地里去。
因为他看到东野裟罗正端着玻璃杯立在那里。
虽然已经排除了与这位平等进步党的前总统候选人发展成情人关系的想法,杰罗姆还是不愿让她见到自己跟蕾雅这种没有来头的女人在一起。
当然,蕾雅这么个大活人不可能瞬间消失,东野裟罗明显已经看到她了。
而东野裟罗只是抬了抬杯子,不动声色的问道:“钟先生,是不是没料想到我都会出席这场就职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