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风很暖,天边还挂着一抹被烧化了似的橘红。
他们刚抢回一批物资,算是这周难得的“吃得上热饭”的一天。小吕忙着生火,郭哥在核对瓶装水和备用罐头的数量,杨秘书靠在楼道栏杆上,一边低头查点物资,一边笑着骂她男朋友“再多吃两包泡面就得用食物抵房租”。
启然窝在角落里偷偷练缝纫,咬着线头,皱着鼻尖缝得很认真。
安姨靠在门边看着他,笑得眼角褶子都快叠成小风琴了。
“缝成这个样子还能穿出来,你是真不怕笑话你自己。”
启然不服:“我那不是练手嘛,等我明天……”
“明天别想了。”安姨头也不回,从背后把他缝歪的布料一把抽走,“你明天跟我去一趟三栋地下仓库。”
“啊?我?”启然瞪大眼,“我行吗?”
“行不行得先试过再说,老的老,小的伤,能跑能躲又不怕黑的,现在也就你一个。”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力气不轻,“你不是想证明你自己吗?机会来了。”
启然眼睛亮了,兴奋得耳朵都在发红:“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安姨没说话,只是把一只防风头巾套他脖子上,扣子扣得比往常紧了点。
“干嘛呀,勒得慌。”他小声抱怨。
“天冷,别感冒。”她转身进屋,声音沉下去几分,“那地方下水道通风口多,湿气重,小心脚别滑。”
“好嘞!”启然拍拍胸口,笑得眼睛弯弯。
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出门去外面找备用滤水棉时没叫任何人。
只跟郭哥提了一句:“我就十分钟,不等我。”
她是带着拖把去的,说是“随手敲敲路边的罐子和铁皮,看有没有回音,顺便教他点技巧。”
只是再没有回来。
启然睡得迷迷糊糊,抱着安姨给的破棉被,梦里听见有人叫他“小傻子”,还笑他裤脚又缝歪了。
醒来时外头已经乱成一锅粥。
---有人看见尸群靠近主楼方向。
---有人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
---有人说,安姨最后是把人往楼道里一推,自己被扑倒在地。
而启然的那条防风头巾,挂在了三栋的门把上,上头还沾着血。
他没哭。
他只是坐在楼梯角落里一遍遍拽那条头巾,像是要把线头全都抠进掌心,像是可以重新缝回那一整段,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我会保护你的”的未来。
“要不是她带我出去,她不会出事。”
“要不是她护着我,尸群不会跟来。”
“都是我,是我,是我。”
“……我根本不该来的。”
他带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告而别,甚至不带一瓶水。
像是惩罚自己,也像是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值得被任何人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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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然夜里走得轻,他刻意避开了所有熟人的视线,连那条拖着的脚都被他用布条缠住,尽量不发出声响。他不想拖累他们了,也不想再听那些带刺的声音,更不想再有人因为他死了。
但天刚亮他还没离开小区,小吕就追了上来,喘着气一把把他从废弃的楼道门口拎回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瘸着一条腿,扛不了水,拿不动电瓶,你要去哪?你要去送人头啊?!”
启然倔强地不吭声,手却被勒得发红,像个赌气的小兽,牙都咬出血。
“你别拽了。”郭哥也跟上来了,一脸阴沉,眼里却藏着怒火之后的慌张,“你要是出事了,老安做鬼都不会放过我们。”
“你以为你走了我们就轻松了?你走了,我们就是白白让她白死了。”
“人死了你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还想跑?”
启然忽然抬头,眼圈红得发亮,声音沙哑得像纸片在风里抖:“……我没用。”
“我想帮忙。我不想每天都当个包袱……我不想……”
“你不想我们想啊?”小吕怒吼着拍了墙,“老安临走前才说你是我们的人,结果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话刚落下,还没等启然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一句不合时宜的声音:
“行了,行了,又不是亲妈死了,哭什么哭。”
众人转头,杨秘书男友正在一边拆罐头,一边懒洋洋道:“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捡这个瘸腿的。吃得多,干得少,还天天惹事。”
“老安在的时候,你们宠也就罢了。现在她不在了,我们还得继续喂他啊?”
空气一瞬间冻住。
小吕骂了句粗话刚要冲上去被郭哥一把按住,但他眼神也冷得像要拔枪。
杨秘书脸色难看地拽住自己男友:“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