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军镇,曾是普泰拉塞的西南部的铁壁,白日里,兵器在操场上碰撞,溅起火星与汗水;夜里,烽火台燃烧不息,照亮了荒原与黑林之间的隔阂,这里的持剑者士兵大多来自寒苦的边地,却以剑守护家园,誓言死不退缩。
但如今,铁壁只剩废墟。
天空在数日前便失去了光,不是日夜交替的自然黑暗,而是一种连星辰都被抹去的吞噬,那黑暗如同有生命一般,从镇外荒野蔓延,黏稠、无声,却不容抗拒。
最初,士兵们以为这只是天气的反常,他们点燃了更多火把,架起弓弩与弩炮,严阵以待。
然而火光一盏盏熄灭,火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灭,发出微弱的“啵”声,随即化为青烟。
有士兵亲眼看见,他点燃的火把在手中燃烧,忽然一抖,就被彻底吞没;那黑暗甚至顺着火把木杆,蔓延到他手臂上,将皮肤化为焦黑的灰屑。
更恐怖的是声音...自从黑暗扩散的那一刻起,镇中便不再寂静,低语声无处不在,像潮水般涌入每个人的耳中。
起初,那只是些模糊的呢喃,人们以为是风声,可渐渐地,每个人都听出了不同的字句。
“你保护不住她的。”
“你就是杀死他们的元凶。”
“所有人都将死在你手里。”
“你永远都守护不了任何东西。”
军镇的将领试图维持秩序,他怒吼着让士兵们稳住阵脚,斩杀那些“心魔低语”。可他的话音未落,身旁的亲卫就忽然暴起,手中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亲卫的脸上泪流满面,他一边抽搐着低吼,一边把枪尖往将领的身体更深处压去:“是你…是你当年下令,才害死了她!!你该死,你该死啊!!!”
镇守将领带着不解与愤怒倒下,血洒满地,一瞬间,整个镇子乱作一团。
士兵们眼中的同袍,转瞬成了仇敌,有人在黑暗中喊杀,有人发疯般往石墙上撞击脑袋,鲜血顺着裂开的头颅流下,却还在笑;也有人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空握双手,仿佛怀抱着什么看不见的幻影,不停地哭喊“别走…别丢下我…”
惨叫与杀戮交织,黑暗吞没街道,血水与泥浆混在一起,散发着腥臭与绝望,在这片溃败的地狱里,造成这场灾难的最贵祸首——幽魇,终于显形。
不是光明中的现身,而是在黑暗最深处浮动的剪影。
它没有确定的形体,像无数破碎的残影叠加而成,时而拉长,时而崩解,有人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有人说看见了一只巨兽的獠牙,有人说只是无数只眼在注视,可无论谁看见什么,都在下一瞬崩溃,因为那一切,都是他们心底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东西。
“你们的剑,守护不住任何东西。”幽魇的声音重复、缓慢地响起,既像低语,又像在每一颗心脏里炸裂的回声,那声音没有方向,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它只对自己说。
整个边境军镇,彻底沦陷在无光与疯狂之中,黑暗继续向镇子的深处扩散,原本笔直的街道,如今已被吞没成扭曲的沟壑。
石板路在脚下软化,化作粘稠的黑泥,踩上去时会泛起气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
有人试图逃窜,却被脚下的地面牢牢黏住,拖入黑暗泥浆之中,惨叫回荡片刻后,只余下气泡破裂的声音。
军镇的屋舍也不复存在,木梁和石墙扭曲、倾塌,被黑暗同化成怪异的形态,半边屋顶像是溶化的蜡油般垂落,另一半却直直地伸入空无的黑雾,像断裂的骨骼。窗棂变形为眼眶,门扉裂缝中渗出低语,仿佛每一栋房屋都在偷窥、窃笑。
而在镇中心的广场上,矗立着一根原本的军旗杆;那曾经承载着守护信念的军旗,如今已化为漆黑的绸带,被幽魇操控着在空中缓缓飘舞。
它不是随风飘动,而像一条活物,缓慢而恶意地游弋,每一次掠过,都有士兵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呆立原地,接着拔剑对准自己的喉咙——这就是暗蚀同化。
不仅是土地、建筑,连意志与信念都被黑暗一点点吞没、篡改,成为幽魇的工具。
“呵…真脆弱。”幽魇的声音飘散在广场上,分不清是冷笑还是怜悯。
“守护?誓言?你们连自己都守不住。看看…你们连死,都死得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它并没有动手杀人,但士兵们却一个接一个,在幻象与低语中自我崩溃。
有人冲进黑暗,喊着妻子与孩子的名字,却只抱住了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那尸体面容模糊,却在他怀里逐渐重塑为所思之人,下一瞬间,尸体双目猛然睁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压进血泥里。
有人疯狂地大笑着,在街道中央舞动长刀,他眼中看到的敌人是遮天蔽日的众妖鬼,但旁人看到的,却是他挥刀将一队队同袍斩为两段。
血雨溅落在他脸上,他却在笑“哈哈哈!我守住了!我终于守住了!!”
还有人跪在废墟里,对着一个早已烧毁的木偶拼命道歉“原谅我…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可木偶的眼睛却忽然转动,张开裂口般的嘴,吐出了同样的低语“不,你该死。”
这一切,都是幽魇的馈赠,它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轻轻撕开人心的裂缝,让人自己坠入深渊。
在广场的黑暗中心,幽魇的身影逐渐凝聚,它的轮廓模糊不定,仿佛由无数人影叠加而成——有父亲的怒目,有妻子的哭泣,有孩子的呼唤,有战友的背影。
每一个看向它的人,都会在那变幻的形态里看见自己无法面对的存在——它是“黑暗”的化身,但更准确地说,它是“执念的回声”。
它缓缓伸出一只形体模糊的“手”,似乎在抓取虚空,随着这一动作,整座广场地面裂开,无数黑色的影手从地底涌出,攀住墙壁、兵刃、尸体,将一切拖向地下。
那是它的领域,在那片彻底的黑暗里,没有死亡,只有不断重复的悔恨与挣扎。
“抵抗吧…挣扎吧…”幽魇的声音如同绕梁的鬼音,带着玩弄的愉悦。
“我喜欢看你们一遍又一遍死去。因为每一次,你们的绝望都比之前更深。”
它不急于毁灭军镇,它在“享受”这场杀戮的过程,就像一个编织噩梦的艺术家,细致而残酷地雕刻着每一个灵魂的崩溃。
黑暗几乎吞没了一切,然而,依旧有数名士兵存活。
他们满身血污,眼神中夹杂着惊惧与执拗,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屈服于幻象,而是咬破舌尖,以剧烈的痛苦来保持清醒。
“这里…还没完!我们不能退!”一名百夫长嘶声吼叫着,撑起长枪,他的眼神浑浊却炽烈,仿佛在借着怒吼驱散内心的恐惧。
其他几名残兵也随之结阵,刀剑颤抖着对准黑暗的中心,他们知道眼前的存在远超人力,但军人最后的信条——便是死在刀锋未折之前。
长枪贯出,剑光闪烁,士兵们在黑暗中劈出一道道光痕,血肉与信念燃烧在那一刻。
黑暗似乎被撕开了。
一瞬间,仿佛幽魇的轮廓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形体在士兵们的攻击下微微扭曲,流动的影子散成无数碎片。
“有、有效!”一名士兵眼中闪现希望,声嘶力竭地咆哮。
但下一瞬,黑暗骤然回涌,幽魇轻笑,低沉而戏谑“呵…你们的挣扎真动人。可惜啊——希望,也或许是最美的毒药。”
它伸出一只虚幻的手,轻轻捻动,广场上的黑雾骤然凝聚成镜面般的水幕。
士兵们正要再度冲锋,却在镜中看见——他们自己,不是眼前的姿态,而是“他们最恐惧的一刻”——有人看见自己背对着战友,独自逃命、有人看见自己亲手斩杀了被黑暗附身的妻子、有人看见自己跪倒在敌人脚下,乞求饶命、每一幕,都是他们灵魂最深处的裂口...
“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闭嘴!闭嘴!”士兵们失去了阵型,刀剑挥向镜中的幻象,却也只是再一次刺入同袍的躯体。
鲜血四溅,惨叫回荡,阵型崩解,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而幽魇则在一旁欣赏着这一切,仿佛看一场美妙的表演。
它的身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每一次扭动都带起大片影流扩散,像是将整个镇子都拖入无底深渊。
不止如此,军镇之外的旷野上,也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那些裂缝宛如蛛网般延展,缓缓渗透向大地的更深处,每一寸被侵蚀的土地,都会发出如同痛苦呻吟的低沉声响。
幽魇轻声呢喃“听见了吗?连大地,都在向我低头。”
然而——就在它将手探入大地,继续扩散之时,它的身影微微一滞,如同触碰到某种钝涩的阻力。
短短一瞬,却不可忽视。
那阻力很快消散,幽魇轻笑着重新展开黑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它眼眸深处,却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
那是它不愿承认的…破绽。
远在数里之外,一道孤独的身影正缓缓停下脚步。
而黑暗仍然肆无忌惮的在试图一点点吞噬最后一名幸存士兵。
那人浑身是血,断裂的铠甲几乎贴合在肉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长剑插在地上,呼吸微弱。
黑雾如同野兽般缓缓伸出无数触须,缠绕在他的脚踝、手臂,试图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士兵眼神空洞,嘴唇颤抖“我…我不想死…”黑暗舔舐着他的身体,他的影子在地面抽搐、扭曲,逐渐要与幽魇的轮廓融为一体。
“死?不不不…你会成为我更好的一部分。”幽魇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冷冽如冥河。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淹没他的一瞬间——轰!
大地猛然震颤,一股厚重的气息自地下骤然冲出,仿佛大地之脉苏醒,厚重的岩石壁障瞬间从士兵身侧破土而出,硬生生阻挡住黑雾的侵蚀。
下一刻,一道蒙着眼布的身影,缓步踏入黑暗,脚步沉稳,却如同每一步都与大地共鸣,手中长剑轻轻一振,剑气携带着大地的震动,斩碎了扑向士兵的黑影触须。
灰尘散去,士兵僵在原地,眼神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是谁…?”
蒙眼剑客单手将他拎起,动作并不激烈,却给了士兵一种被整个大地托举般的安定。
“退下。”蒙眼剑客低声道,语气冷静如山岳,那一刻,士兵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普通人——土之剑使 · 林一。
黑暗骤然收缩,幽魇第一次停下了猎食的动作,它注视着林一,目光里闪烁着好奇。
“蒙眼的家伙…呵。竟有凡人敢不借双眼,独自踏入我的黑夜。”它伸出无数阴影之臂,虚虚合拢,仿佛要将林一从四面八方压碎。
林一没有后退,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士兵,左手握剑,右掌轻轻按在大地之上。
轰——!!
沉闷的震响炸开,地脉回应了剑使的呼唤,无数土石拔地而起,凝成护盾,将那名濒死的士兵包裹在其中,他立于黑暗边缘,蒙眼不语,剑锋却已与大地同脉搏动。
幽魇微微一愣,黑暗翻涌,它第一次生出了一丝“被看穿”的错觉。
也在此时——另一道身影落在林一身后。
那是一位少女,她的长发伴随血与火光间微微飞扬,古风的和式衣袖猎猎作响。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一句寒暄,只是立刻扶住了林一推开的那名濒死士兵,刀剑轻鸣,她的气息如同坚韧的木纹,在黑暗中撑起另一重安定——木之剑使 · 昔三。
林一没有回头,目光仍然透过蒙眼布条,隐约注视着眼前的幽魇“昔三,妳负责救出那些幸存的人。战斗…就交给我。”
昔三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将受伤的士兵背起,身影在黑暗中灵巧穿行,如同竹林中飞舞的轻风。
幽魇注视着这二人,低笑声缓缓扩散“有趣…越来越有趣了。两个妖鬼剑使…呵,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在黑夜里能走多远。”
黑暗骤然翻涌,如同潮水涌来,压迫感令人窒息,然而,林一只是缓缓抬剑。
蒙眼的布条随风而舞,他的呼吸与大地合为一体,在这片彻底失明的世界里,他不再需要眼睛,因为——大地,就是他的眼。
林一缓缓走入这片黑暗之域,悄无声息,却压迫得让人窒息,四周的房屋与街道已经模糊成影,仿佛置身于无底深渊之中,除了脚下大地的微颤,林一几乎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
幽魇悬浮在远处,身形扭曲成不似人、不似鬼的模样,它没有眼睛,却似乎能洞穿林一心底的一切。
“你太谨慎了,谨慎得要是我再普通一点,都看不出你像是一个强者。”它的声音像是缠绕在耳边的毒蛇。
下一刻,黑暗骤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无数影臂自虚空伸展,犹如千军万马,扑向林一。
林一长剑一横,脚掌猛然踏下。轰!!!
大地震颤,厚重的岩壁拔地而起,将正面冲击挡下,影臂砸在岩壁上,像是潮水拍打礁石,爆出一阵令人牙齿酸软的扭曲声。
但这只是开端,岩壁一寸寸崩裂,碎石化为虚无,仿佛被黑暗直接吞噬。
林一屏息,剑势回守,脚步稳固如山,他没有反击,只是谨慎地,死死盯着幽魇的一举一动。
他记得,记得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的莽撞、记得自己在大意时失去的一切,所以现在他宁可退守,也绝不轻易冒险。
然而,幽魇低低笑了“呵…原来如此。”
它抬起那虚幻般的手掌,四周的黑暗骤然凝聚成一面镜,镜中浮现出一道道影像。
林一父母的身影,破败的村落中,那一晚火光冲天,妖鬼撕裂了父亲的惨象、母亲在惨叫中倒下“抱紧妹,不许回头…一直跑。”声音再次响彻耳畔,鲜血和灰烬扑面而来。
林一心神一颤,剑锋险些被压下去,他将剑横在胸前,尽力不去理会一切,但幽魇见他压抑得差点喘不过气,笑声更加阴冷。
“呵...这些都是你心中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吧?”黑暗镜像破碎,另一幅场景浮现。
山崖之下,风声呼啸,紧紧抱着妹妹尸体的林一哭喊仍在如今的林一耳边回荡。
林一猛地闭上眼,胸口像被利刃刺穿,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一幕。
“你连妹妹都救不了。”幽魇低声呢喃“你凭什么说自己能守护任何人?”
林一的呼吸有些骤乱,脚步退了一步,黑暗立刻趁隙扑上,化作无数利刃般的触须,疯狂攻向他。
轰轰轰!!大地炸裂,碎石纷飞,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然而折磨还没有结束。
黑暗镜像第三次变幻——沈柒柒。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眼神温柔如水——“林一...”
可是下一瞬,画面猛然被血色染透,川奇的散花剑狠狠刺下,将她在他眼前给杀死,她的声音化为悲鸣“林一...救我...”
林一的身体僵硬,整个人仿佛被无形之手按进泥潭,他心底那道最深的伤口,被彻底撕开,他猛地长剑猛然劈出,剑势如山岳崩裂,带起狂烈的震荡,将眼前的黑暗瞬间撕开。
但破碎的黑雾,下一刻又重新汇聚,毫发无损。
幽魇的身影浮现在黑暗深处,仿佛一直都在俯视他“你看,你所斩开的,不过是你自己制造的无能幻影。”它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残酷的愉悦“父母,妹妹,奥人,甚至你自己…你守护不了任何人。因为你——太弱。”
林一胸口起伏,双手死死攥紧剑柄,他知道这是幻象,他知道这些声音都是黑暗在蛊惑。
但心口的痛,却真真切切。
他低声喃喃,仿佛在与自己说“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不会再失去…”
幽魇似乎听到了,发出低低的笑声“呵…不会再失去?你连自己都无法守护,还谈守护别人?”
黑暗再一次凝聚成无数刀锋,带着压迫天地的恐怖力量,猛然扑下,这一击,宛如要彻底碾碎林一的意志。
林一双手紧握长剑,脚下的大地随着他的气息震颤,岩石冲天而起,层层土盾连环筑起,硬生生抵挡住扑面的黑暗,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被震得鲜血从嘴角溢出。
“太谨慎…太懦弱…你只会躲在后面,就像当初一样,不敢直面黑暗。”幽魇低声嘲讽,声音犹如催命符“你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林一跪下一膝,手中长剑仍死死撑着,蒙眼的布条在风中猎猎飞舞,犹如沈柒柒的手在抚过他的脸颊。
他喘息着,却没有倒下,在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沈柒柒当年的声音“林一,你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耳边,传来昔三轻轻的声音“阿一!这边已经救出六人了——还剩下两人!”那声音,冷静而坚定,宛如竹林风声,让他从黑暗的压迫中微微回神。
林一抬起头,血迹模糊,他重新站起,剑锋缓缓抬起,脚下的大地如同脉动般回响,幽魇的笑声稍稍停顿,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呵…竟然还能站起来?”
战斗依旧在持续,林一的呼吸沉重,却并没有急躁,他只是静静防御,默默承受着一次次扑面的黑暗攻势。
幽魇疑惑了,这个人类明明已经被逼入绝境,为什么还没有彻底崩溃?
它能感觉到林一在忍耐,在等待着什么,可它并不急,反而饶有兴致“呵…你是在拖延?还是在…等什么?”
林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横剑,继续格挡每一道袭来的影刃,即便身上已经多处挂彩,血迹斑驳,他依旧像巍然不动的孤峰。
忽然,黑暗中传来昔三的声音“林一!最后两个人,我救出来了!”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林一嘴角轻轻扬起了一抹笑。
幽魇微微一怔,但下一刻,林一的身影——消失了。
黑暗,寂静,空气仿佛凝固,幽魇环顾四周,却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它抬起手,试图凝聚更多黑暗去覆盖天地,可依旧捕捉不到林一的踪影。
“躲起来了?不——他不只是躲藏,还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仿佛将自己完全融入了大地...”幽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谨慎。
然后,它笑了,笑声渐渐变柔,声音忽然变化,化作那个最熟悉的音色。
“林一…”那是沈柒柒的声音。温柔、轻柔,像是清风拂过脸庞。
黑暗扭曲,她的身影渐渐浮现,双眸盈满泪水,正静静望着林一可能藏身的方向“为什么要躲起来呢?是怕见到我吗?”
她一步步走来,声音哽咽“林一,为什么要害怕我?为什么要伤害我?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这一刻,即便是天地间的黑暗都安静下来,就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熟悉的身影和温柔的声音。
然而——嗖!!
骤然之间,数道剑气从四面八方暴射而来,剑气带着厚重的大地之力,如山岳崩塌,直斩向幽魇所化的沈柒柒。
“——什么?!”幽魇骤然一惊,来不及反应,黑暗之身被撕开,露出它的原型。
利刃贯穿,黑色的雾体崩碎溅散,血一样的黑影飞溅而出,它的虚体一阵扭曲,狼狈地瞬移开去,堪堪避开后续的数道剑光。
“啊…啊哈哈哈!”它发出低沉的笑声,却带着几分急促“你竟然…能清楚地找到我的位置?!真棒啊!更棒的是你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敢伤害!看起来你也够狠呢!”
林一没有现身,声音却冷冷回荡在黑暗中“别白费心机了。无论你变多少次,你都不是她。”
幽魇的身影重新凝聚,虚幻的眼眸中闪过几分阴狠,它故意低垂下头,换回沈柒柒的模样,肩膀颤抖,泪水一滴滴落下,嗓音哀伤。
“为什么…林一?我这么爱你,你却还要再伤害我…难道我死在你眼前还不够吗?你连我都要抛弃吗?”她的声音,如同最致命的诱惑,像一把刀刃直直刺向林一的心口。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另一阵更为锋锐的剑气——嗖嗖嗖!!!
剑光如雨,从黑暗深处连绵爆出,将她的身影彻底斩碎。
幽魇惨笑一声,黑雾翻涌“呵…有意思。真有意思!”
它收起那副柔弱的假象,身影猛然扭曲,黑暗重组成一个新的形态,下一瞬,压迫如山的气息骤然爆发——那是林一最熟悉、最憎恨也最感到威胁的身影。
黑白的大衣、银白色的长发披散而下,凌乱却透着残酷的美感,那双异色的瞳孔一金一红,冷漠至极。
“川奇…”林一低声吐出这个名字,手中长剑不由得紧了紧。
幽魇狞笑“你恨他,也害怕他...对吧?你被他打得连自尊都粉碎。那就让我——成为他再来好好粉碎你多一次!”
它抬手,黑暗化作两把剑,一柄散花盛放,名为——散花剑;一柄金光流转化作——黄色闪光,剑身骤然分解,再聚合,变化莫测。
幽魇冷声笑道“来吧,林一。让我再一次,好好感受你那被力量碾压时的绝望。”
林一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异常冷静,他知道,这不是川奇。
哪怕外形模仿得再像,哪怕连武器的细节都复制出来,但那股真正让他心底战栗的“威压”差了太多。
“模仿...是吧?”林一声音低沉,话音刚落下,剑气再度飞掠而出,土之力如浪潮翻滚,剑刃气息一波波扑击向幽魇。
幽魇挥舞散花剑与黄色闪光,硬生生将剑气斩开,可它很快发现林一的剑气并非随意出手,而是以某种规律般的节奏袭来。
每一道剑气,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迫使它不得不不断偏移位置。
“可恶…到底在哪?!”幽魇的眼神渐渐焦躁。
林一利用幽魇的黑暗领域隐匿其中,气息与大地融为一体,每一道剑气,都是借助大地的脉动所引导,他不现身,却让对手处于完全被牵制的境地。
幽魇被逼得愈发愤怒,气息狂暴涌动,黑暗不断翻腾,甚至开始失去原有的从容。
它能感受到,如果再被命中几次,自己恐怕真的会受创严重。
而林一,却依旧不现身,剑气如同无形的陷阱,逼迫幽魇在黑暗中挣扎。
幽魇猛地挥手,一股巨浪般的阴影扩散开来,轰然之间,余波震碎了数十几道剑气,连虚空都剧烈颤抖。
在那一瞬,它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异常——林一的气息!
“呵...在这里是吧!”它猛地抬眼,却在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只见漆黑的天地间,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道、数百道林一的身影,每一位都背负长剑,目光冷冽,气息森然,那些林一一字排开,将幽魇牢牢包围在中央。
“这…这怎么可能?!”幽魇怔在原地,连黑暗的躯体都微微颤动。
这每一道身影,不仅有形,更有气息,甚至连剑锋上流转的“土之力”,都一模一样。它完全无法分辨,这些人里哪一个才是真身!
“分身?不,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幻影…”幽魇低声喃喃,心头浮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这些分身…竟然都带着和本体相同的‘力量’与‘杀意’?!”
它咬牙,猛地伸手,黑暗卷起千重利刃“我倒要看看,这些‘赝品’,能撑多久!”
轰!!!
黑暗暴雨般倾泻,锋锐的影刃如浪潮横扫,将前方数道林一分身斩碎,然而,那些分身并未流血,未发出惨叫。
它们化作一块块碎石,散落在幽魇脚下。
“…石头?”幽魇愣了一瞬。
可就在它思索的刹那,那些碎石猛然颤动——嘭嘭嘭!!
每一块碎石竟然再次蠕动,重新凝聚成新的“林一”,数量,不减反增!
“什…什么?!”幽魇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不对,它心头陡然一沉。
原本被它摧毁的分身,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成为新的源头,衍生出更多的林一。
那种压迫感,仿佛无穷无尽。
“该死!你在…利用我?!”
幽魇猛然抬头,四周的林一分身,已经成千上万,他们整齐地抬起长剑,动作一模一样,剑锋在黑暗中泛起冷冽的光辉,像是一片即将倾覆的剑潮。
下一瞬,无数剑气爆发,剑影漫天,大地轰鸣,虚空震荡,剑与土之力交织,化作一场遮天蔽日的风暴,向幽魇汹涌而去。
幽魇脸色大变,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化作一团黑影瞬移开来“——该死的!该死的!”
剑潮轰然落下,将原本它所在之地彻底碾碎,黑暗的地面层层崩裂,碎石飞溅,犹如天地塌陷。
幽魇狼狈出现在另一侧,抬眼望去,却见那无数的林一已经转向,剑锋齐齐指向它,下一刻,剑雨再度扑来。
“该死!这些分身…全都能攻击?!而且气息与力量还不亚于本身!?”幽魇疯狂闪躲,身影在黑暗领域中穿梭。
它猛然挥手,漆黑的空间猛地一扭曲,天地瞬息切换,就像无数黑暗的幕布被拉开又合上,它不断出现在不同的“空间”宛如坠入一座无穷无尽的黑暗宫殿。
这就是它的领域——暗影无界。
在这片领域中,它能随意切换空间,瞬息穿梭,任何敌人,都会在这种不可测的空间中迷失、崩溃。
可它震惊地发现——无论它怎么瞬移,怎么切换空间,那些“林一”都紧紧追随。
黑暗走廊,林一的身影已经密密麻麻填满,漆黑广场,成千上万的剑士同时挥剑。
甚至在它瞬移进入的一片“无尽领域”中,林一的分身竟已先它一步等待在那里,剑锋冷冷指向它的咽喉。
“不可能!不可能!!”幽魇的声音彻底发狂,黑暗翻涌如怒涛。
它疯狂挥舞手中的黑影之刃,斩碎一批又一批林一的分身,可这些分身被斩碎后,依旧化作碎石,再度凝聚成新的林一,这是…无尽的猎杀。
“你…到底在哪?!”幽魇狂吼,声音回荡在黑暗领域中,宛如疯癫的鬼嚎。
无数林一的声音,却冷冷回荡“你不是挺喜欢让人感受心底最惧怕的深渊吗?那就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吧?”
幽魇猛地僵住,它终于感受到,那种被当作猎物般的无力。
这一刻,它才真正意识到——它并不是在狩猎林一;猎物是自己,已经被林一牢牢盯上,困在这无穷的迷阵中。
黑暗的主宰,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黑暗扭曲,空间崩塌。
幽魇疯狂切换着一重又一重的黑暗领域和空间。
走廊、殿堂、穹顶、军营…无数空间碎裂又重组,像是无尽的噩梦轮回,可无论它如何变换,四周的林一分身依旧层层叠叠,如影随形。
“该死!你到底藏在哪里?!”幽魇低声咆哮,黑影翻腾,眼中是按捺不住的躁怒。
就在它暴怒至极的瞬间——嗡!!
空气骤然凝固,幽魇猛地心头一颤,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抹剑光已经出现在它的面前,那剑光快到极致,快到时间仿佛凝滞。
一道身影,从虚无中踏出,长剑在手,双眸冷冽,那是——真正的林一!
这一刻,他的出现如同撕裂黑暗的晨曦...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征兆!他就这样,突然站在了幽魇的眼前!
“怎、怎么可能——?!”幽魇瞳孔骤缩,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它的黑暗,无法阻止,它的领域,无法感知。
林一,仿佛从“时间之外”骤然杀来,速度快到极致,根本不属于凡俗的范畴。
长剑已经抬起,剑锋贴近幽魇的咽喉,再有一瞬,就会将它彻底斩裂!
——就在此时。
幽魇的身影,骤然变化,血色的黑影扭动,再度化作沈柒柒的模样...
脸蛋微染尘灰,眼神清澈而哀伤,她静静望着林一,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一抹眼神…和当年死去前的最后一眼,一模一样,林一心头轰然一震。
“沈柒柒…”
那记忆,如洪流般淹没了他,她死去的那一刻,她伸手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她笑着呼唤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所有画面瞬间浮现。
剑锋抬起,离幽魇的咽喉仅有一寸,可林一的手,却颤抖着停顿。
犹豫...他犹豫了。
哪怕他理智清楚这是幽魇的幻化,可那一抹神情太真实,真实到足以撕开他最深的伤口,幽魇心头暗暗得意。
“抓到了…破绽...”它眼底闪烁起无声的阴冷。
轰!!
一团漆黑的能量在它掌心骤然凝聚,化作足以撕裂天地的黑暗长矛,它猛地抬手,趁着林一犹豫的刹那,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这一击,快如雷霆,狠绝无比,若是命中,林一必死无疑!
然而——咔嚓!
剑光骤然闪现,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黑暗长矛,被什么狠狠斩断!
“什——?!”幽魇瞳孔骤缩。
只见另一道身影出现在林一的身侧,木灵之力澎湃而出,宛如大地上盛开的莲华,手持“莲”剑意澄澈,灵气澎湃。
林一心头一震,是昔三,她又救了林一一命...
他挡在林一身前,手中的“莲”已然斩落,剑锋绕动,木灵之力化作根须与藤蔓般的气息,狠狠压向幽魇。
“不准动他!”昔三低吼,眼神凌厉。
轰——!
木灵之力爆发,宛如众林复苏,直扑幽魇而去。
幽魇脸色陡变,连忙抬手,它的身影再次翻涌扭曲,猛然化作另一道身影——川奇!它手中出现那把“黄色闪光”,却已化作最狂暴的形态——血色巨刃。
轰然挥动,血刃如咆哮的深渊,硬生生挡下了昔三的木灵剑意!
轰——!!
剑与刃碰撞,火花四溅,木灵之力与血色狂刃的力量疯狂交织,震碎了大片黑暗。
昔三闷哼一声,身形被逼退数步,脚下的黑暗之地被震裂出蛛网般的裂纹,而幽魇趁机猛然跳开,拉开距离,眼神阴冷而残忍。
“可恶…差一点!”它心中怒火滔天,若非昔三突然出现,林一早已死在它手中!
它阴狠地看着两人,林一停顿了动作,再度紧握起长剑,眼神复杂,他清楚,自己刚才确实犹豫了...若不是昔三,他已命丧当场——自己,还没有完全释怀。
而幽魇,正是要利用这份心魔,差点将他彻底拖入黑暗深渊,战场的空气愈发凝重,林一与昔三并肩而立,黑暗的压迫感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昔三观察道了林一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他的胸膛起伏开始没有规律。
在他周身,不知何时浮现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黑雾,那雾气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的四肢,渗入血脉,渗入骨骼,甚至渗入灵魂深处。
在黑雾中,隐约可见一个个细微的虚影,张牙舞爪,仿佛要从他体内钻出,将他彻底撕碎——这正是幽魇的领域之力。
任何踏入黑暗领域的人,都会渐渐被同化,成为这片领域的一部分;失去自我、失去肉体、失去灵魂,最终融化成无尽黑暗。
“阿一...”昔三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急忙将手按在林一的后背,木灵之力流转,如涓涓泉水般涌入林一体内。
嗡——绿色光芒亮起,那些缠绕的黑雾瞬间被压制,退缩,林一的气息这才稳住,但昔三眉心的冷汗却滴落下来。
“…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你会被侵蚀得更加厉害。”她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林一沉默,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当然知道。
若不是自己体内的土之力持续在流动,换做任何普通修行者,早就已经彻底迷失。
“必须尽快解决它。”林一的眼神冷冽,却闪过一抹阴影,因为他清楚,时间越久,不仅是他,连昔三都会被拖入黑暗。
就在这时,幽魇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那笑声沙哑,仿佛从腐烂的喉咙中挤出来。
“呵呵呵…你不是喜欢用分身吗?别小看我了了…我,也会哦。”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骤然颤抖,黑影翻涌,骨骼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皮肉撕裂,血与黑雾交织在一起。
噗嗤!它的身躯像被撕开一样,从胸腔裂开,漆黑的血肉扭动,硬生生分裂开来。
“啊——”一声令人牙酸的嘶吼响彻整个领域,仿佛有两个灵魂同时尖啸。
粘稠的黑色血液与黑影翻滚,最终,两个幽魇并肩站立,他们的呼吸独立,眼神独立,甚至声音也不再是单一——两个,都是幽魇本体。
昔三脸色一变,左边的幽魇,保持着川奇的模样,手持血色巨刃,浑身气息骇人。
而右边的幽魇…却在下一瞬间,骤然变化,红棕深蓝色交织的长发垂落,眼神冷淡无情,面庞线条深刻而沧桑。
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他不带丝毫情绪,表情冷峻得像冰川,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昔三整个人怔住了,她的呼吸卡在胸口,喉咙干涩。
“…舜?”她的声音,颤抖,几乎破碎,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
林一一愣,转头看向她,却只看到昔三双眼圆睁,瞳孔死死锁定前方——舜。
那是她的哥哥,那个她无数次梦见,却始终无法追上的背影。
“呵呵呵…”川奇模样的幽魇冷笑,眼神戏谑“看来...你的心魔是沈柒柒…而她的心魔,就是他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撕开你们最深的伤口。”
“闭嘴!”昔三猛地怒吼,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带着颤抖,她盯着那道身影,眼神里是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崇敬。
怨恨。
愤怒。
不解。
悲痛。
舜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抬起手中的剑。
那是一柄与昔三极为相似的长剑,却更为简洁朴素,剑锋冰冷,他踏前一步,身姿稳若山岳,呼吸冷静到极致。
嗡——剑光斩下,没有花哨,没有气势,简简单单,却直逼昔三心口。
昔三瞳孔骤缩,熟悉的剑路,熟悉的气息,甚至熟悉到骨髓的压迫感——这是舜的“散花剑道”,和她与父亲所学的散花剑道完全不同。
这份剑意,不再轻盈,而是彻底剥离了所有繁华,只剩下锋锐与冷酷,这是舜自己走出来的“另一条路”,昔三心神猛地动摇,身形微微后退。
“舜...为、为什么?”她喃喃,声音里满是颤抖与愤怒。
她记得,舜的离去,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追寻,她练剑,是为了追赶哥哥,她拼命变强,是为了有一天能问清楚——为什么离开?
可如今,这个答案,被幽魇以最残忍的方式摆在了她眼前。
舜的剑,冷冷压下,每一道剑气都简洁至极,却重若万钧,每一剑,都让昔三的心在滴血。
而在旁边,川奇模样的幽魇,则冷笑着,血刃挥舞,步步紧逼林一。
战场,骤然分裂为两片;林一对上“川奇”,昔三直面“舜”。
他们都清楚——这不仅是战斗,更是心魔的试炼,若不斩破,若不突破,他们将被彻底葬身于此!
昔三深吸一口气,胸口仍在因震惊而起伏,但下一瞬,她猛然握紧了剑。
“——舜!”她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脚步骤然踏前,剑光骤亮,昔三主动迎上与眼前的“舜”狠狠对斩。
铛!!
两柄剑在半空交汇,爆发出刺耳的金属轰鸣,火星迸散。
力量从剑上传来,沉重得让昔三的手臂微微发麻,那股沉压的力道,仿佛将她整个人钉死在原地。
“为什么!”昔三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为什么要离开!父亲…父亲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牵挂你!但为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胸口翻涌着情绪。
但——眼前的“舜”,没有半分回应,他眼神冷漠如冰,仿佛她的质问从未存在,剑再次无情挥下。
呼——!
一道漆黑的剑气斩裂空气,剑气死沉,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仿佛连光都被剥夺,世界瞬间黯淡。
昔三眼神一震,连忙横剑抵挡,木灵之力涌动,木灵之光芒与黑暗激烈碰撞。
轰!!
地面炸裂,碎石四溅,昔三的身体被震退三步。
“呼…呼…”她抬头,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不是舜。”她低声呢喃,眼神逐渐清明。
是的。
眼前的存在再如何逼真,也只是幽魇的伪装,真正的舜,不会是这副模样,即便模仿舜的冷漠的沉默再像,但看见舜的黑暗剑气也能够明白,这分明是幽魇的嘲讽。
既然如此——继续追问毫无意义。
“既然你只是一个虚影…那我就用剑,来验证一件事!”昔三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燃起锋芒,她脚尖一点,剑光骤然绽放——散花剑道·风落!
剑如落花,连绵不断,轻柔却无孔不入,无数剑影覆盖而下,仿佛一场疾风中的花雨,纷纷扬扬,却暗藏杀机。
舜冷漠抬剑,他的动作依旧简洁至极,不见繁华、不见绚烂,只是单纯的一剑,凌厉而沉重,直斩花雨的中心。
铛铛铛!
无数剑影被硬生生斩碎。
昔三瞳孔一缩,即便只是幽魇的分身…这份剑意,依旧强大到令人窒息!
黑暗的气场随之扩散,压迫感扑面而来,那气场笼罩之下,昔三仿佛置身在一片死寂之地,空气沉重,呼吸艰难,四周的一切都像被凝固。
这不是单纯的剑意,而是一种绝对的领域,能威吓、能阻挡、能攻击、能防御,它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壁障,将昔三死死压制。
呼!
黑暗之剑再度挥下,沉重、冷酷,像是死神的审判。
昔三目光一凝,木灵之力骤然爆发,木灵之力环绕剑锋,如同新生的枝叶冲破泥土,生机勃勃——散花剑道·木华!
剑势展开,仿佛枝叶舒展,一股生机之力与黑暗硬生生对撞。
轰!!
空气掀起涟漪,地面被冲出一道深深裂痕。
昔三咬紧牙关,额头汗水滴落,黑暗的剑意沉重无比,压得她手臂发颤,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幽魇只能发挥模仿对象的一半不到的力量,但眼前的这个“舜”,依旧强得可怕。
但...这份强大,也让她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舜确实走上了一条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她,要做的,是验证自己的散花剑道究竟有没有追上哥哥的脚步!
“舜…我究竟有没有跟上你的脚步呢?”昔三低声呢喃,眼神坚定起来,她猛然挥剑,木灵之力再度汇聚。
剑光如花海盛放,缤纷无比,无数剑影交织,带着生生不息的气息,将黑暗领域撕开一道道裂痕——散花剑道·百花开!
花开瞬息,生机涌动,剑势铺天盖地!
舜眼神一沉,黑暗剑气猛然爆发,两股剑意在半空疯狂撕扯,天地轰鸣,碎石翻飞,剑气横扫,将周围的空间震得扭曲!
昔三的身影,在花与黑暗之间,依旧挺立,即便双臂发抖,即便气息急促,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已经不再期待眼前的“舜”回应,因为她明白——真正的答案,不在这里,她要做的,只有用剑证明自己是否有资格追上那个真正的背影!
“舜...哪怕你真的已经走远,我也一定会追上去的!我一定会亲口问出你心中的那道答案的!”
空气震荡,地面碎裂,另一边战局中的林一仍稳稳立于黑暗之中,但他的气息也依旧急促,对面,幽魇变化出的“川奇”狂笑不止,手中那把闪烁着黄色光辉的剑柄在空气中嗡鸣作响。
“你啊你...”川奇的声音带着狞笑,仿佛从喉咙深处滚出“怎么了?动作变慢了?哈哈!待在黑暗里太久,你的身体也在一点点腐烂呢!不如…就此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吧!这样就永远不再痛苦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林一没有回应,他神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剑。
轰!!
“川奇”的剑柄忽然迸发出耀眼的黑光——黑暗的科技长剑!
剑身从虚空中汇聚,宛如无数碎片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重组成一柄暗黑科技长剑,黑暗的剑光直取林一的咽喉!
林一脚下大地猛然隆起,瞬间化作一道厚重石墙。
轰!长剑贯穿而下,石墙轰然崩裂,碎石飞溅。
林一早已不在原地,他的身影从碎石中闪出,手中长剑裹挟着土之力猛然反击。
铛!两剑交锋,火花四溅。
“川奇”狂笑,手中长剑骤然分散,化作十余柄漂浮的剑刃,嗖嗖嗖!宛如暴雨般朝林一疾射而去。
林一目光一凛,单掌按地,大地轰然隆起,无数岩石飞出,如同厚重屏障,将剑雨一一挡下。
然而,那些剑刃却忽然在半空停滞,随即再度汇聚!
刷——!一柄完整长剑从侧面猛然劈下!
林一勉强架剑抵挡,身影被震退数丈,胸口一闷,鲜血险些涌出。
川奇的狂笑声再起“哈哈哈!你还真是执着啊!但我告诉你,光靠土块是挡不住我的!”
剑柄闪烁光芒,长剑骤然分解,化作宛如伴随暗黑暴躁气息般的青色与赤红两道光芒——暗黑风火双刃!
一青一赤两刃在“川奇”手中旋转,带起刺耳的破空声,青色锋刃裹挟暗黑狂风,赤红刀锋燃烧的暗黑火焰,两者合二为一时,仿佛疯狂的风火长龙,势不可挡!
轰!
青刃先袭,狂风呼啸,瞬间将林一逼得无法靠近,紧随其后,赤刃燃烧,烈火扑面,黑暗灼热的气息如同焚天。
林一咬紧牙关,脚下猛踏,大地隆起,形成一道厚实的石盾,将狂风与烈火尽数抵御。
轰轰轰!风火不断轰击,石盾层层崩裂。
林一见势不妙,双手齐挥,土之力汇聚,无数石柱从地面暴起,如同利矛般刺向川奇!
“川奇”冷笑,双刀交错,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瞬间化作狂躁炽烈的龙卷风,将所有石柱焚毁,烈焰中,他脚步猛踏,瞬间逼近林一身前!
呼!双关刀合并,化作双头武器,前后同时斩击!
林一面色一沉,横剑死挡。
轰——!
沉重的力量猛然压下,他的身影被逼退十余丈,脚下地面被生生压裂。
他大口喘息,呼吸急促,动作明显迟缓。
黑暗的侵蚀正在逐渐吞噬他的身体与意识。
“哈哈哈——!”
“川奇”狞笑着,高举武器“你也不过如此!被黑暗侵蚀的你,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林一擦拭嘴角的血迹,眼神依旧沉静“说够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坚定不移。
川奇一愣,随即咧嘴狂笑“好啊,那我就让你死在最极致的恐惧与力量之下吧!”
剑柄再度闪烁,狂烈的黑暗气息骤然凝聚,武器急速扭曲,化作狰狞充满黑暗气息的血色巨刃!
大刃和川奇的血色巨刃一样宛如有生命般蠕动,只是幽魇变化出的更加疯狂和暴躁,刀身仿佛像在吞噬空气中的一切,随着“川奇”挥动,大刃骤然膨胀,化作巨大无比的血刃,仿佛要将天地一切吞噬!
轰!!!
血色刀光呼啸而下,空气瞬间被压碎!
林一脚下大地猛然隆起,土之力全力爆发,形成一片厚重的岩壁,然而,血刃一斩,岩壁瞬间崩毁,碎石飞散!
林一身影被冲击波掀飞,鲜血自口角喷出,但随手也将那些碎块召唤成了无数的岩刺攻向“川奇”。
“哈哈哈哈——!”
“川奇”被刺中仍然狂笑着,挥舞血刃,不断劈砍,刀光疯狂蔓延,仿佛要将整个黑暗空间撕裂!
林一咬牙撑起身体,单手按地,大地轰鸣,巨石骤然环绕在他身周,凝聚成厚重岩甲,将他全身护住,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依旧不动摇。
轰!他身躯猛然一震,土之力再度爆发,岩甲与血刃硬生生对撞!碎石横飞,血光肆虐。
林一脚步沉重,却一步一步朝“川奇”逼近!即便气息紊乱,即便眼神中已隐隐浮现黑暗虚影,他仍旧握剑,仍旧前进!
轰!!!大地猛然炸裂,冲击波翻涌了,林一脚下骤然一踏,土之力宛若洪流,轰然震荡而开!
“川奇”狞笑着后退,血色大刃呼啸横扫,然而就在这时,地面剧烈隆起,一股强悍的推力自下而上轰然爆发!
轰!川奇脚下的地面竟在瞬间化作一座巨大的石浪,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弹飞,直接朝林一的方向抛来!
“什——!?”幽魇瞳孔骤缩,身躯被迫腾空,竟完全失去了控制!
林一的身影早已锁定,他双手紧握长剑,身体旋转,横斩的动作宛如雷霆骤然劈下!
呼!剑光闪烁,锋芒席卷,空气被撕裂!
就在这一刻,林一与幽魇的眼神在空中对撞,幽魇的眼神充满震惊与难以置信——“这家伙,居然…敢主动靠近我到这种程度?”而林一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冷冽如铁——这一剑,我必将斩杀你!
斩击呼啸而下!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劈中幽魇之际,幽魇骤然扭曲,川奇的身影模糊变幻。
下一瞬,无数张熟悉的面庞一下子不定的出现在幽魇的脸上;林一的父亲、母亲、妹妹...但最终停留在了那张面庞——沈柒柒。
她曾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承受了致命一击,她曾用生命守护了自己,而她也在战场上,永远地倒下。
林一的身躯骤然一滞,长剑停在半空,剑势猛然收住,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哈哈哈哈——!”幽魇发出极度得意的狂笑“果然!你还是做不到啊!你还是会犹豫!你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你的心魔!废物!你永远都是那个软弱、懦弱、无能、什么也守护不了的废物!”
沈柒柒、父母、妹妹的幻象,数张带着无辜微笑的面容,静静看着他,林一的呼吸在这一瞬仿佛凝固。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骤然冷冽,手臂肌肉骤然绷紧!
轰!!!他再度抬脚狠狠踏地,土之力轰然爆发!
大地咆哮,无数锋利的岩刺从地底骤然激射而出!咻咻咻咻咻——!
岩刺闪烁着森冷的锋芒,从下往上,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那具正变化为沈柒柒的身躯!
“——什…什么?!”幽魇的声音陡然凝固。
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那一根根洞穿躯体的岩刺,黑色的血液喷洒半空,将幻象彻底击碎。
“你…你居然…!”幽魇声音发颤,第一次带上了惶恐!
林一眼神冷厉,声音坚定如铁“是的,我没能保护好沈柒柒...她已经死了...而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她!所以也该让你麻利地——死去了呢!”
——这一剑换作是你也会为我挡下的吧?——
——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为你挡下这一剑,因为我想要告诉你,我不希望看见你独自一人守护一切。——
——你不是一个人,我想成为那个守护你的人,让你去守护更多的人,因为这就是我想看到你的样子啊。——
轰!!!剑光骤然横扫,带着无可阻挡的怒意,斩向那被岩刺钉死在半空的身影!
——咔嚓!!!
血色的幻象被长剑硬生生拦腰斩断,连同那虚假的沈柒柒一起在空中粉碎!黑色的气浪轰然爆开,冲击四散,整片黑暗领域都在颤抖!
“啊啊啊啊——!”幽魇的惨叫声响彻天地,它的身影在剑光之下逐渐崩碎,化作无数黑色烟雾。
林一大口喘息,胸口起伏,浑身鲜血淋漓,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定。
就此他承认了自己的弱小,也接受了自己的强大。
——心魔,已斩。
——黑暗,不足畏惧。
哪怕眼前是父母、妹妹又或沈柒柒的模样,他也不会再动摇。
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守护,并不是犹豫地望着过去,而是握紧剑刃,斩断一切阻碍未来的黑暗!
当林一手中的剑将“沈柒柒”的幻影斩碎,幽魇那残破的黑影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可恶…可恶!”黑色残魂疯狂扭动,像一条条蛇影,猛地朝不远处的“舜”钻去!
昔三正与舜拼杀,双剑交击间,剑光纵横,她忽然捕捉到对方身形一瞬的停滞,心中暗道“机会!”昔三的剑势骤然一转,手指轻点虚空。
“御灵——森柱!”
轰!大地轰鸣!无数古老而神秘的“巨树”从虚空中显现。
但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树,那些森柱高耸如天,树干宛如剑骨般笔直锋锐,表面铭刻着古老符纹,散发淡绿色灵光,枝叶不是柔软的叶片,而像是一柄柄细密的剑羽,随风颤动,发出金铁交击的低鸣。
这不是森林,而是一片剑之森,每一根森柱,都宛如一柄沉睡的神剑,当它们齐齐轰向舜的身影时,仿佛整个天地化作一片剑与树的神秘世界!
咻咻咻咻——!森柱化作无数巨矛,横冲直撞地刺向停顿的舜!
“……”舜的眼神骤然冷冽,幽魇的残魂在这一瞬涌入他的体内!
轰!!!他的身躯猛然一震,周身黑暗领域骤然膨胀,气场宛如沸腾的黑海般扩散!轰隆隆——!气场的威压直接震碎了昔三召唤出的大片森柱!
“糟了!”昔三心中一寒。
下一瞬,舜举剑,剑锋横扫。
嗡!!!
那一剑斩出,剑光漆黑如死夜,浩荡如苍天之怒,它像是凝聚了天地间最极致的杀意,一瞬间将无数森柱劈裂成齑粉!
“!!!”昔三只觉天地骤然变暗,剑气已横压而来!
她急忙召唤出森柱护御——轰!!!
数根森柱交织,化作一道如城墙般的森之屏障,立在昔三身前!
但下一秒——咔嚓!!!
那屏障像纸片一样,被剑气轻易切开!森柱断裂,碎屑横飞,剑气余威仍旧呼啸而来!
“!?”昔三眼瞳骤缩,几乎来不及反应。
轰!!!
就在剑气逼至她眼前的刹那,一道庞然巨影骤然降临!岩土巨像!
高耸百丈,周身散发着厚重如山岳的气息,它双臂横展,坚硬如石的掌心猛地挡在昔三身前。
轰隆隆!!!
剑气轰然斩在巨人的手臂上,爆发出刺耳的轰鸣!
石屑飞溅,巨像全身龟裂开来,仿佛随时会崩塌!
林一的身影赫然站在巨像身后,挡在昔三身前,双眼冷冽,手中长剑紧握,他咬牙,浑身气息翻涌,死死支撑着巨像不倒。
昔三一愣,心头猛地涌起强烈的震撼——轰轰轰!!!
剑气仍在碾压,岩土巨像的手臂已然龟裂不堪,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碎裂!
“…不行,你一个人撑不住的!”昔三深吸一口气,双眸中燃起坚定的光芒,她从林一身后用“莲”再度召唤出“御灵森柱”。
轰!!!
无数森柱骤然自地底涌现,却不是直接攻向舜,而是疯狂缠绕在岩土巨像的身躯上!
森柱如神木根须般环绕巨像全身,枝叶化作剑羽,刺入巨像的裂缝之中,为它修复伤口、注入生机!木之灵在岩土巨像表面流转,与厚重的土之力相互交织。
轰隆!!!下一瞬,那岩土巨像骤然蜕变!
它不再只是单纯的土石之躯,而是被森柱覆盖、剑羽缠绕的巨人!
双臂如山岳,肩背生长出无数森柱剑羽,仿佛披上了一副由天地孕育的甲胄!
岩土与森柱完美融合,既有大地的厚重,又有苍天的锋锐!
林一融入到了巨像胸膛,昔三身影也闪现而上,跳在巨像的左肩,两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契合!
轰!!!
巨像的双手骤然合拢,将那狂暴的黑暗剑气硬生生压碎!黑色光芒四散,天地震颤漫天烟尘弥漫!
木灵剑使与土之剑使的力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合鸣!
他们创造出了——森岩巨像!
它立于天地之间,身披森柱剑羽,脚踏坚岩大地,散发出无法言喻的震慑之势!黑暗之气在它周围,竟然一瞬间被压制下去!
舜凝立前方,眼神虽然依旧不为所动,但仿佛也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森岩巨像所带来的威迫。
林一与昔三对视,眼中皆燃起烈火般的战意——轰!!!
森岩巨像迈出沉重却震撼的一步,大地为之颤抖,空气为之轰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尊森岩巨像会是笨拙的、缓慢的。
毕竟它由岩土与巨树缠绕构筑,气息沉重如山,压迫得天地都在低吟,然而下一瞬,巨像的猛然一倾,地面瞬间崩裂成蛛网般的深坑!
轰隆——!!!
森岩巨像的庞然身躯,竟以不可思议的弹射速度飞驰而出!空气被硬生生撕裂,巨像掀起的气流宛如山岳飞掷,震得天地轰鸣!
“!?”舜瞳孔骤缩,他似乎没料到,这么庞大沉重的巨像,竟能在刹那间爆发出堪比瞬移般的爆裂速度!森岩巨像怒吼,双臂齐举!
左臂上凝聚着岩土巨刃,厚重如万仞山岳,寒光锋锐,宛如一整片大地被压缩为刀;右臂上则是森柱巨刃,由数百御灵森柱交织凝成,剑羽森然、闪耀,锋芒如林海齐怒。
双剑齐出!一左一右,横断天地!
轰!!!这一斩之威,足以撕裂乾坤,直接把舜的身影吞没!
昔三站在森岩巨像的左肩,随着巨刃奔跑而出,气息随巨像共鸣,心神竟在刹那间与林一交织。
她脚下是握住森柱巨刃的巨像之臂,剑羽振动,给她提供着超乎寻常的速度,她仿佛站在一条疾驰的光之长河上,离舜越来越近!
但她却忍不住回望森岩巨像的胸膛深处,那里,林一的身影完全融入巨像,像是巨像的“心脏”,他的眼神冷冽,剑势坚定,整个人与大地与巨树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昔三心头涌起一阵震动。
自己一直以来,召唤出的御灵森柱虽强,却终究只是“外物”,没有真正凝聚出属于自身的巨人化身,可是林一能。
而当两人的力量合鸣,竟然能诞生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存在!森岩巨像!
这是他们两人合鸣的产物,既非林一一人之力,也非自己一人之力,是共鸣之力!
这一瞬,昔三震惊、震撼、心潮翻涌,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沉浸在震动中的时候,眼前的舜,才是必须要被击溃的敌人!
“哈!——”昔三大喝,身影随着森柱巨刃直扑而出!轰!!!
然而,舜的反应同样迅捷。
他在刹那间瞬移,身影消失不见,下一刻,他已经悬立半空,漆黑的长剑横在身前,舜手臂猛然一挥,剑锋掀起滔天黑暗剑气!
轰隆隆!!!
无数道巨大的剑气撕裂虚空,如同死夜狂涛,迎面斩向森岩巨像!
嘭嘭嘭嘭——!
剑气疯狂轰击在巨像身上!
巨像的岩甲被撕裂出无数道深痕,剑羽纷飞,森柱折断,火花与石屑化作漫天暴雨!
昔三立在肩头,猛地挥剑,一道道御灵森柱自她脚下涌出,如盾牌般斜刺迎击那些袭来的剑气!轰!轰!轰!
每一根森柱都在一瞬间破碎,但却为巨像争取了宝贵的呼吸之机!巨像随之再次抬起巨刃!
轰!!!
岩土巨刃与森柱巨刃交错斩落,纵然舜闪避如影,仍被余波逼得连连瞬移,剑气再难完全压制巨像!空气被巨力撕扯,天地因碰撞而狂暴轰鸣!
就在双方僵持时,忽然有什么从黑暗裂缝中窜出!
它们张开狰狞大口,仿佛无底深渊,从黑暗领域出现一头又一头妖鬼异兽!
那些妖鬼怪物丑陋至极,或有六臂,或有无首,或有翼生倒刺,满身黑焰,眼瞳猩红,它们从四面八方扑向森岩巨像,嘶吼声撕裂天地!
“交给我!”昔三一声低喝,脚下森柱猛地生长!
轰!轰!轰!
无数御灵森柱刺破大地,化作藤鞭与剑羽,疯狂斩向妖鬼异兽!
她挥剑如舞,森柱如林,剑羽如雨,斩得那些妖鬼嘶嚎连连,化作黑雾。
巨像继续挥动双刃,迎击舜的剑气,昔三则在巨像巨躯四处,化作一柄御灵之剑,斩尽从四面袭来的幽魇异兽!两人合鸣的身姿,竟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就在激烈拼杀之间。
而且林一与昔三也同时察觉到一件异样的事情。
那笼罩天地的黑暗领域,原本深沉、厚重、无处不在,此刻,竟在缓缓…变淡,仿佛在惧怕什么...正在驱散。
“…你察觉到了吗?”昔三猛地回首,眉头紧锁。
“嗯。”林一眼神如炬“黑暗气息没有刚刚那么沉重了。”
黑暗领域本该是幽魇立足的绝对优势,是它不败的根源,可如今,它似乎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在瞬间阴沉,剑势却越发狂暴!
轰!!!
一剑再斩,黑暗剑气裹挟着无数裂缝朝森岩巨像轰来!但这一次,森岩巨像的双刃同时横起!
轰隆隆——!
岩土之刃稳如山岳,森柱之刃锐如苍天!厚重与锋锐交织,坚固与灵动合鸣!
剑气与巨刃正面轰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一瞬间仿佛化作虚无!
森岩巨像挥舞着双臂,与舜的剑气碰撞,迸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巨响,每一次轰击,都让天空的黑暗裂痕震荡,每一寸空气都在悲鸣。
然而,昔三却在此刻屏息,她的脚下是森岩巨像右臂延展出的森柱巨刃。
这柄巨刃此时此刻如同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往为了躲避而悬立在半空中的敌人——舜。
“就是现在!”她低声呢喃。
林一在巨像胸膛中心有灵犀,悄然让巨像挥动巨刃,仿佛随意一斩,但那一刹那,巨刃的轨迹,恰好将昔三推送而出。
她化作一道疾光,沿着巨刃狂奔!风声呼啸,剑羽在她脚下崩碎,化作点点青光,衬托着她愈加坚毅的眼神。
舜本能地反应了,他瞬移半步,避开了巨刃的锋芒。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在这道巨刃之上,昔三正疾驰而来!
“舜——!”她厉喝出声,声音撕裂黑暗,震彻天地!
舜猛地一愣,抬头间,才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从剑刃之上疾奔而来,长剑横斩!昔三的剑光,带着滔天木灵之力,携带决绝直斩而下!
舜下意识抬剑格挡,但此刻的他,正在半空,姿势极不寻常。
他整个人倒立于空中,头朝下,双足微曲,仿佛一只诡异的飞燕,而他的长剑,只能从下方斜挑上来,正好与昔三的横斩碰撞!锵!!!
火花爆闪!黑暗被照亮,炽烈得如同白昼!
兄妹的剑,就这样交汇在了一点,空气被撕裂成锋锐的线,天地为之一顿,他们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交汇。
一个,是被幽魇变化的模仿体,却仍旧继承了舜的剑势与威仪。
一个,是在无数血泪中成长的昔三,带着决绝与悲烈的心意。
——都是散花剑道。
“舜!”
“......”
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凝固。
所有观战的生灵、所有黑暗中的妖鬼,都仿佛在这一刹那屏住了呼吸。
因为这对兄妹,终于在剑尖之上、火花之间,真正交锋。
——锵!!!
清脆的声响骤然炸裂!舜手中的黑剑,在火光中,竟硬生生…断裂开来!
断剑在空中翻飞,划出刺目的光痕,而舜整个人被昔三的剑震飞出去,仿佛破碎的流星,在空中剧烈翻滚!
那一瞬,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真正的神情——惊讶。
不仅是对剑断的惊讶,更像是…他看见了眼前的昔三,像是真的在与“妹妹”对剑。
仿佛,他心底那一抹根本不存在的“兄长意志”被强行震荡出来。
可这不该发生,舜只是幽魇塑造出的影子,他根本不是昔三的哥哥,那这份神清神情和情绪,从何而来?如何解释?
没人知道。
也许是幽魇模仿得太过真实,也许是昔三的剑意真的斩穿了某种隔阂。
抑或,是兄妹之间,血脉与记忆的羁绊,哪怕被黑暗篡夺,也终会在火花中留下烙印。
“哈啊啊啊啊!!”昔三根本不给舜喘息的机会!
她脚下一踏,森柱巨刃骤然崩裂,却也在碎裂中化作无数踏板,她如同一只飞燕,沿着碎裂的剑羽腾跃而起,直扑空中仍未稳住身形的舜!
舜手握断剑,仍旧倒悬在半空,断剑残刃闪烁冷光,他咬牙欲再挥,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瞬,昔三的剑,已经横斩而下!
噌!!———
这一斩,震碎空气!雷霆与森柱齐鸣,剑光如同一道森然的天河,劈向那倒悬的身影!舜的残剑上黑焰炸开,硬生生迎了上去!
“叮!!锵——!!!”
耳膜几乎要被撕裂!声音化作无数火星,点亮黑暗的天空!
没人看清,那最后一剑的结局,火花太盛,光芒太炽烈,天地间只有轰鸣声、断裂声。
然后,寂静,只有风声掠过,只有黑暗领域在微微颤抖,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撕开缝隙,下一瞬——
——砰!!!
舜与昔三,同时落地,尘埃翻涌,剑意犹存,没有人能看清,那最后一斩,究竟有没有真正击中。
黑暗与烟雾,逐渐消散,森岩巨像缓缓收回巨掌,掌心中托着一个娇小而疲惫的身影。
昔三蜷缩在那里,浑身浴血,却依旧紧紧攥着长剑,剑锋上仍残留着尚未散去的光辉,这是她用尽全力斩出的一击,哪怕身体几乎崩溃,也不愿松开。
林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透过森岩巨像低头凝望掌心的昔三,眼神无比复杂。
巨像的目光缓缓移向远方,尘埃渐渐散去,那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舜。
准确地说,是披着舜外皮的幽魇。
它的身躯,已被昔三那一击硬生生劈成了上下两半!血肉与骨骼没有溅出,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黑暗气息,从裂缝中无声流淌。
然而,最可怕的是——即便身体分裂,那道身影依旧维持着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
他倒悬在半空,残缺的身躯仍保持着“反握剑”的防御动作,就像是被时间定格的雕像,哪怕死亡也拒绝屈服。
“呼…呼…”他在喘息,气息急促,却丝毫没有改变姿势,像是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固守那一击的防御。
林一心中一紧“死了吗…还是没死?”
他不敢靠近,因为那诡异的僵持姿态,比彻底消散的敌人更令人心悸。
森岩巨像一时间陷入了压抑的沉默,风声呼啸,灰尘翻涌,战场仿佛迎来了极短的宁静,但这宁静,只持续了半息。
啪。
清脆的响声,仿佛有人轻描淡写地拍了一下掌心。
下一瞬间,那维持着舜模样的幽魇,竟像是一只脆弱的泥偶,被随意拍散,残破的身躯瞬间溃散,凝聚出的“舜”的形体轰然崩塌,化为无形。
轰!!!
天地间顿时涌出一股冰冷至极的压迫感,那不是昔三的剑,也不是林一的巨像,更非幽魇本身,而是某种更骇人的存在。
空气震颤,空间折叠,连天与地都在为之战栗,在那碎裂的残影之中,一股纯粹的黑暗缓缓显现,那是幽魇的原形,没有五官,没有形体,只有无尽的漆黑,它像一团“无模样”的气息,既虚幻又真实,像是所有噩梦的源头。
可即便如此,它的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它在畏惧,在惧怕某种比死亡更可怖的东西。
“呵呵呵…”
压迫感的源头终于显现,随着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嗓音响起,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他戴着一张白色独眼面具,冷漠而空洞,血红色的长袍随风飘扬,兜帽垂落,遮掩了大半面容,只露出那一只宛若死神之眼的冷瞳。
他气度从容,却自带一种极度的居高临下感,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俯视的棋子——魔方。
“真是丑陋啊。”魔方居高临下地俯视幽魇,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残酷的嘲弄“连区区两个残躯之人都处理不了。可笑。”
幽魇疯狂颤抖,像是在哀求,又像是想要解释,但魔方连看都懒得看它一眼。
啪——
就这样一声极轻的拍掌声再度响起,彻底将幽魇粉碎消灭,然后魔方转身像是忽然才发现到什么一样,惊讶道“啊...抱歉。”
声音极为温和,甚至带着笑意,轻轻偏头看向森岩巨像——或者说,看向其中的林一与已然昏迷的昔三“竟然到现在才注意到你们的存在,真是…太失礼了。”
表面是歉意,语气却轻描淡写,仿佛两个正浴血奋战的剑使,根本连被他“注意”的资格都不配。
林一心头一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比幽魇带来的黑暗更令人窒息,还不待他回应,来者轻轻拍了拍手“让我们重新来一次。”
啪啪——
时间骤然扭转。
林一眼前的景象猛地倒流——倒下的昔三、半截的“舜”、破碎的巨树、崩裂的岩壁,全都以一种逆转的方式回归,转瞬之间,战场回到幽魇尚未“被拍散”的那一刻。
唯独林一的身体还残留着紧张的余韵,仿佛只有他的记忆没有被抹去,那身影转回,望向幽魇。
“嗯…”他语气平静,却让空气骤冷,连空间本身都像在颤抖。
幽魇的身体骤然一僵,它原本还保持着“舜”的姿态,此刻却在那一瞥之下轰然崩解,化作一团漆黑气息,蠕动凝聚成人形,下一瞬间,它跪了下去。
“魔方大人——!”幽魇声音颤抖,从未有过的惧怕。
林一听到这个称呼,瞳孔收缩“魔方…?”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到,但直觉告诉他——他比幽魇更加危险...
魔方低头,仿佛随意欣赏跪伏在脚下的幽魇,语气却像是在随口责备“本记得…本是不是吩咐过你,在这里完成入侵之后,立刻前去协助蚤虫人和虬蝗?去扩大七灾的影响,去为鸴礿·战铺路,对吧?”
幽魇的身体微微颤抖。
魔方微笑“可你呢?你留在这里,享受自立为王的快感,沉溺在那些士兵的哀嚎里。结果——”他语气骤冷,带着丝丝刺骨的愤怒“搞得蚤虫人和螽號者·虬蝗,被那两个多事的妖鬼剑使灭掉了。你,拖延了大局。”
“魔方大人!请…请宽恕!属下绝无叛逆之意!只是...只是——!”
“噢?”魔方歪了歪头,语气温和得近乎慈祥“只是…什么呢?”
幽魇的声音颤抖“我只是…贪恋…这里恐惧和绝望的滋味…沉溺在奴役这些愚蠢凡人的感觉…才、才耽误了…!”
“耽误了什么?”魔方笑了。笑意温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幽魇浑身颤抖。
“…耽误了协助蚤虫人…和螽號者·虬蝗…的…战役。”
“不。我想你误会了...你根本不明白你耽误了什么...”魔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空气骤然冷到极点,林一甚至觉得血液都被冻结。
“你耽误的,”魔方缓缓抬起一只手,微微张开五指“是伟大鸴礿·战的降临...”幽魇死死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魔方笑意更深,眼神却愈发冰冷:“因为——你。因为你沉溺,因为你懈怠,因为你——”
啪!幽魇的身体猛然一震,像被千斤巨石碾压。
幽魇浑身的黑气剧烈抖动,疯狂磕头“我!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您宽恕,请您给我一个机会!魔方大人!我——”
魔方忽然俯身,声音压低“你的确该死,但先告诉我。血预的三戒律,是什么?”
幽魇一愣,嘴唇张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空气,凝固。
魔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可那笑容却像是噩梦深处的刀刃,林一心中也第一次生出对眼前这陌生人的恐惧,甚至比面对幽魇本身还要强烈。
他能感觉到,魔方没有动手,仅仅是“看着”就已经让幽魇的存在开始动摇。
幽魇惊恐欲绝,声音嘶哑“我…我…”
魔方仿佛失望至极,轻轻摇头“连三戒律都不能记住的‘信徒’…呵,这让我…好生愤怒。”
——啪。
魔方第三次拍了拍手。
幽魇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它的身体瞬间崩解成最原始的黑暗,没有挣扎,没有逃脱的可能,被硬生生压缩成一缕气息,卷入魔方的身体之中。
幽魇,彻底毁灭。
不是林一和昔三的剑斩杀了它,而是魔方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暗黑之灾的王者,就这样消失。
林一瞳孔紧缩。
他意识到,幽魇——这个让普泰拉塞陷入黑暗与精神绝望的强大妖鬼——并不是被自己与昔三消灭的,它仅仅只是被魔方轻描淡写地“收回”与“毁灭”
林一屏住呼吸,心头升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战栗,魔方却若无其事,缓缓转头,看向森岩巨像。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语气轻松,像是与老友闲话家常,林一沉默,心脏狂跳。
魔方忽然又眯起眼睛,欣赏似的望向那座庞然巨像“真大啊,真漂亮。”
他声音忽上忽下,既像是在真心赞美,又像是在病态嘲讽,下一瞬又带着孩童般的雀跃“告诉我,它是怎么诞生的?是你们的结合?还是…神明的恩赐?”
那种跳跃的语调,完全摸不清逻辑,仿佛在随时游走于疯癫与冷酷之间,林一心底一寒。
他知道,这个魔方,远比幽魇恐怖——而且,他根本看不透对方的目的。
血色的教袍在风中翻涌,那张只有一只独眼的白色面具在战场上显得极度突兀,森岩巨像的巨掌依旧死死护着昔三,而林一早已冷汗渗下。
“初次见面。”那声音平和而清晰,像是在讲述一场古老的礼仪,又像是戏剧舞台上的登场白“本,是血预的教主。你们也可以和其他教徒一样称我为——魔方。”
他轻轻抬起下巴,声音拉长,像是在享受自我介绍的过程。
“本,就是血色福音的本源、预兆的本源、信仰的本源,也是鸴礿·战最忠诚的仆人。”
他缓缓走近,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林一“你,相信神明吗?”林一紧咬牙关,没有回答。
魔方的声音更轻柔,却更危险“你,信仰什么呢?”寂静只有远处破碎的瓦砾在坠落。
林一的沉默似乎让魔方愈发愉悦,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啊…沉默。多么熟悉的回答。”他忽然张开双臂,声音像吟唱,又像审判“本,是血预教团的教主。本要用七灾,迎接鸴礿·战的降临。那是血色福音的终极盛宴,是新世界、新秩序的诞生与开端。”
这些话,林一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听得出来,这个人——不,这个存在,绝对是所有灾厄的源头,空气沉甸甸压在心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魔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一顿,那只独眼再次落到林一身上“你,相信血色福音吗?”这句话,像是一柄钉子,钉在林一的胸口。
林一眯起眼睛。已经忍够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驱动森岩巨像,轰然之间,大地震裂,森岩巨像抬起厚重的手臂,猛然朝魔方轰去!空气被震得发颤,巨像的手臂如同山岳倾塌。
魔方却依旧微笑。
啪——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手。
下一瞬间,森岩巨像的攻击被硬生生扭转回去,林一心中一惊——时间倒流了!?
他分明感受到,巨像明明已经出手,但却重新回到了“准备攻击”的姿态。
林一咬牙,驱动巨像再次出击!
轰——!
第二次。
啪——
又回到原点。
第三次。
啪——
回到原点。
第四次。
啪——
回到原点。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每一次都被无情抹消。
林一心中怒火与焦躁燃烧到极点,双手几乎要捏碎,但他知道,继续攻击毫无意义,森岩巨像缓缓停下。
然而——魔方却没有停。
啪——即便林一没有驱动,森岩巨像的身体却骤然开始扭曲。
巨石般的臂膀被折叠,厚重的胸甲被压缩,仿佛整座巨像正在被某种无形的手反复揉捏。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五次。
六次。
七次。
每一次拍掌,都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断裂声。
最终,森岩巨像整个崩溃,石块、能量、符文碎片化作漫天尘埃。
林一在最后一刻,猛地从胸膛中跳出,抱着昏迷的昔三,滚落到地面,狼狈地向后跳开。
轰隆!巨像彻底坍塌,化作一片废墟。
林一喘着粗气,紧紧抱着昔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魔方。
“唉...果然你们这些凡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因为你们,不信仰,你们不明白,真正的神明的降临,需要血,需要牺牲和代价,需要真正福音的吟唱。七灾——不过是迎接鸴礿·战的前奏。”
说完魔方又轻叹一声,摇摇头,像是有些遗憾“啊…也多么可惜。它明明那么漂亮,却被我毁掉了,都怪你呢?”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林一,语气轻快得近乎随意“怪你...已经把本当成敌人。”
独眼面具下的笑容,冰冷到极点“可本…对你们没兴趣。”他说得极度轻描淡写,仿佛毁灭森岩巨像不过是随意的玩弄。
林一浑身肌肉紧绷,对方不是没兴趣,而是——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值得“战斗”的对手。
魔方收回手,教袍在风中飘舞“别担心。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拉长“本,来这里是为了更快迎接鸴礿·战的降临。至于你们…”
独眼弯成一条弧线“就作为旁观者,好好欣赏吧。”
空气再次震荡,整个世界都像被某种力量轻轻拨动,林一紧咬牙关,抱紧昔三,死死盯着这个血色的疯子。
魔方忽然抬起手,白色独眼面具微微倾斜。
“嗒。”
只是一个响指。
下一瞬间,空气骤然炸裂,一股漆黑如墨的力量从他体内喷薄而出,那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更深层次的幽魇之力,林一瞳孔骤缩,那是刚刚被魔方“收回体内”的幽魇!
可这一次,黑暗被释放出来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妖鬼之力”,而是被魔方彻底淬炼、扭曲过的永夜之影。
轰隆——!
黑暗在普泰拉塞像潮水一样猛然扩散,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废墟、每一片天空、每一盏灯火…所有光明在一瞬间被吞没。
整个普泰拉塞大陆,被永恒的夜色彻底笼罩,无月,无星,无光,只有窒息般的黑暗。
魔方张开双臂,仿佛在欣赏一幅艺术杰作“啊…多么美妙的夜幕。黑暗,才是血色福音最完美的舞台。”
然后,他收回手臂,竟礼貌地朝林一鞠了个躬,那动作极其优雅,却又让人心底发寒“愿你们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答案。”话音落下。
魔方的身影,在空中微微一颤,随即像被空间吞没一般彻底消失——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林一,抱着昔三,站在一片死寂无光的黑暗之中。
—————第三灾:黑暗之灾—————
完。
黑暗像一张无法撕开的幕布,厚重地垂落下来;没有月光,没有星辰,没有一丝风声,天地仿佛被剥夺了呼吸,普泰拉塞彻底陷入了幽闭的寂寞之中。
昔三缓缓睁开眼,她第一反应不是清醒,而是恐惧。
黑暗,彻骨的黑暗。
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景象。
自小以来,她就害怕孤身一人被黑暗包围,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背离自己的感觉,仿佛自己随时会被无形的阴影吞没,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连父亲、母亲、舜,也不曾知晓,这是一份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所以在她睁眼的刹那,本能的动作不是翻身坐起,而是下意识伸出手,急切地寻找着身旁的存在。
指尖触到了温热的布料,紧接着,是坚实的手臂。
“…舜?团长?阿一?”她低声呼唤,声音因黑暗而颤抖。
“嗯,我在。”那熟悉而平稳的嗓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昔三没有犹豫,立刻紧紧抓住了林一的手臂,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木桩,她的手微微发抖,却死死不肯松开,但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关于自己。
“阿一...那些人…他们有没有事?”
林一愣了一瞬,随即明白她指的是谁,那些刚刚被黑暗领域困住、最后被她救出来的伤员们。
“都还在。”林一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安稳的力量“我用土之力把他们包起来了,暂时可以隔绝一部分黑暗的侵蚀…拖到妳醒来,就靠妳来真正净化他们身上的黑暗侵蚀。”
听见这句话,昔三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的手劲稍稍放松,但仍然没有离开林一的手臂,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还是需要一个可以确认的存在。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还好…”
短暂的安宁过去,昔三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阿一…能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吗?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林一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黑暗让一切都像剪影。
他缓缓开口,将所发生的一切简要告诉了昔三——幽魇的毁灭、魔方的现身、血色福音的宣讲、还有最终整个普泰拉塞陷入的永夜。
“所以,”林一说到最后“我们必须尽快和团长会和。或许他能找到破解黑暗的方法。等妳恢复一些,我们就带着这些人一起出发。”听完这一切,昔三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地沉默,黑暗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微弱、却足够真实。
“在妳昏迷的时候,我尝试过去和那家伙…魔方交手。不是正式的战斗,仅仅只是试探。但就是那短短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气息。”他停了一下,像是回忆那一刻。
“那种气息…不属于妖鬼,它们的力量虽然可怕,却依旧遵循某种规则。它们的压迫感,来源于暴戾、贪婪,或是各种罪恶的本能...但魔方不同。它身上的气息,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冷漠、完整、无法撼动。面对它时,我第一次,真正清楚地意识到——我和它之间,不是差距而已,而是…完全不在一个层面。”林一的语气很平淡,但平淡里却带着厚重。
“那一刻,我甚至连拔剑的动作都显得可笑。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我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撼动它分毫。”昔三听着,心口微微收紧,她熟悉的林一,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承认这种话。
林一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道“过去的我,总想着自己只要变强,就能守护一切。父母离开时,我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妹妹死去时,我咬牙告诉自己,如果再强一点,她就不会死;当沈柒柒…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把所有愧疚都压在‘实力不足’这四个字上。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拼命磨练。因为我认为只要变得更强,便不会再失去。”他的声音微微颤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冷静。
“可是...这种执念…在现在看来或许也只是一种逃避...”林一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些痛苦、这些失去...或许也因为那样,我才有继续走下去的理由。”黑暗中,林一的眼神清澈,却带着隐隐的疲惫。
“只有在面对他们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承认自己的弱小,并不等于放弃。真正的成长,不是拼命追逐一个不可能的完美,而是接受自己此刻的不足,依然选择向前。以前,只要提起逝去的他们...我的心口就会揪成一团。只要想起妹妹,我就无法呼吸。只要回忆起沈柒柒的眼睛...我就会陷入无尽的悔恨。可现在,我想我可以试着平静地说出他们的名字了。”
黑暗里虽然她看不清林一的表情,但却能清楚地听见他话语里的份量。
“所以,我不会再用‘变强’来欺骗自己了。我会承认自己的弱小。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变强。”林一轻声笑了笑,那笑声里没有自嘲,只有一种坦然。
昔三沉默了很久。
她听见林一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记敲在心口,她想起过去和他并肩的日子,想起他眼神里常有的那种执拗和自责,想起他沉默着背负痛苦的背影。
而此刻,她第一次感觉到林一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用空洞的“我要变强”来安慰自己的人,而是一个真正开始直面自己伤口的人。
这份转变,让她感受到一种陌生却厚实的力量,她更加紧握住林一的手臂。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就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字,却包含了她全部的回应。
然后她忽然紧紧抱住了林一,那一刻,林一怔住。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手指抓着他的衣袖,身体轻微颤抖。
林一下意识想问,却忍住了,此刻的昔三不知怎么了虽然没有哭,却在颤抖,那种藏不住的颤抖,像是她心里也有无数委屈与无解的痛,在此刻全部涌了上来。
在昔三内心,她问自己——黑暗,为什么总是那些黑暗?
小时候也是这样,夜晚独自坐在房间里,蜷缩在被子里,拼命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见风声从窗缝灌进来。
那时最怕的,不是妖鬼,而是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不告诉父亲,不告诉舜,因为她觉得一旦说出口,她就会显得软弱,永远跟不上父亲、舜的脚步,可…她真的害怕。
舜。你不记得了吗?
你曾经总是牵着我的手,告诉我不用怕。
父亲严厉的时候,自己遭到其他人欺负的时候,都是你挡在我前面,我那时真的以为,你会一直在。
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明白。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懂你和父亲争执的意义,我只知道,你一走,就再也没回来,父亲因为你的背影而崩溃…家也越来越空...
到最后,父亲走了。我看着他一天天衰弱,看着他在病榻上闭上眼。
我想问他”你还恨哥哥吗?”可我清楚他不会回答我,就像你一样,什么也没回答我就离开了...
但如今我长大了,我渐渐懂得,也许你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可我还是想问,哪怕只是一次,哥哥啊,如果下次见面,我该怎么开口?
——问“为什么”?还是问“过得好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我还是一直努力...努力守护、努力付出、努力不让身边的人再消失。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越是想守护的人,越是一个个离开?
父亲离开了。
你离开了。
团长也…
对啊,团长,我以为这次不一样,我以为只要再拼命一些,再勇敢一些,我就能留住,可他也拒绝了我...我不怪他,我明白...我明白,他甚至不需要用残忍的语言,只是眼神就足够让我明白。
所以我很想哭,可眼泪不听使唤。
现在的我,只是很累,累到不想说话,不想解释,只是想抱住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说。
所以如果连身边的他也走了…那我该怎么办?
黑暗依旧沉沉,林一与昔三之间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那份在黑暗里最简单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昔三才慢慢松开,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要求,只是轻轻说道“谢谢。”
林一微微摇头“不,我才应该谢谢妳听了我说这么多...我们走吧,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两人一同站起,身后是被土壤包围着的伤员们,沉睡在昏暗中,前方,仍旧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路。
两人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即便心底仍有痛、仍有不安,但他们知道必须走下去,因为他们同样还有人要守护。
哪怕黑暗无边,哪怕心中的疑虑没有答案,但昔三和林一,一前一后依旧踏入了这篇无尽的夜幕。
因为...他们的心跳依然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