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地狱,是从“寂静”开始的。
不是普通的安静——
而是一种像凶手已经按住你的口鼻。
只差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那种“濒死前被压扁的静”。
空气里没有风。
没有回声。
连我们三人的呼吸声,都像被吞进某个巨大的黑洞。
像连“存在”本身,都被从世界的页面上撕掉了。
我们刚踏进去的那一瞬间,地面像沉入一口没有尽头的深井——
四周的墙影被无形的手拉长,像血管似的贴在空间上蠕动,
黑暗在呼吸,在鼓动,在悄悄为我们张开嘴巴。。
夜叉皱着眉,耳朵轻颤。
这孩子的直觉最敏锐。
「姐姐……」
他的声音在这里显得异常微弱。
「怎么……这么安静?」
我没有回应他。
因为我听到了——
那安静底下,被藏到世界缝隙里的声音。
刺耳、湿滑、带着锈味的指甲。
轻轻刮着我的耳骨,
像有人贴着我的耳蜗低语。
也像在书页被翻开的声音。
「真相……开始了。」
夜叉显然什么也没听到,他还在四处戒备。
但八戒——
他听见了。
他整个人僵住,脖子一寸寸地发硬。
像有什么比刀锋更锋利的东西,直接刺进他的脑里。
下一秒,他的脸色像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不……不可能……这是假的……假的……」
他的喉咙像被烧红的铁条撑开。
夜叉被猪八戒的气息吓得往后一步。
「猪哥?你……」
「住口!」
八戒忽然吼出一道震得空间都抖一下的声音。
他抬起手,指向我——
眼白被血涨得通红。
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
不是八戒的怒气在膨胀。
是耳根地狱,把他的痛扭成“武器”,
一点一点塞进他的心脏。
「为什么——」
八戒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你不告诉我!?」
我皱眉。
「告诉你什么?」
八戒牙齿咬得咯咯响,像要把自己嘴裂开一样,用一种撕裂灵魂的声线喊。
「小翠……我每一世的娘子、害我家破人亡的……都是她!」
「每一次家破人亡、每一次我最爱的人死得不成样子——」
「都是她!!」
夜叉瞳孔骤缩。
「猪哥,你冷静——」
「你别管我!!」
八戒怒吼着,把夜叉一掌震飞出去。
那掌风甚至把耳根地狱的“静”斩得粉碎,
黑暗碎成一片片、像玻璃一样在空气中颤抖。
那不是八戒的怒。
那是耳根地狱正在放大他的痛。
八戒继续吼,声音像撕开自己灵魂的刀。
「她是主因!她身上带着‘葬印’,吸来了那些怪物!」
「是她害死阿秀,是她害死月娘!!」
「葬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啊啊!!」
他的声音像带着诅咒,灌满了整个地狱。
我试图稳住他。
「八戒,你早知道的。之前我说了,她是因为——」
「那为什么她每一世都逃!每一次都避开我!」
八戒死死盯着我。
「是不是因为她看到了我在天庭时做的事?是不是因为我脏!我不配!」
「八戒——」
「叫她出来!!」
他吼得像凶兽。
「葬天,把小翠从你体内叫出来!!」
夜叉的脸在颤。
因为阻止八戒,对他来说就像要亲手杀死家人一样。
「猪哥!住手,不要逼姐姐——」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声音”吞掉理智的男人,
知道再说任何话都进不去他耳朵。
耳根地狱让他“聋”了。
不是听觉的聋,
而是被痛与幻声塞满,无法听见现实。
这个局面再拖下去,这地狱会把他彻底扭坏。
所以我闭上眼。
让意识往体内深处坠下去。
让自己沉入封印小翠的世界。
那一瞬间,外界的怒吼与扭曲声渐渐淡掉。
像被隔着千层水幕。
一片片的白光吞没了我。
而我往心底最深的角落,走去。
——去见那始终蜷缩着、怯生生的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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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天内心深处)
这里没有颜色,
也没有光。
一望无际的白,却冷得像尸体的皮肤。
空旷得像整个世界都被剥了皮,只剩最赤裸、最脆弱的神经在外界暴露。
小翠缩在最角落——
一个连影子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她抱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抖着。
听见我脚步声,她像一只被猎人追杀太久的小兽,拼命想把自己缩得更小。
连头都不敢抬。
「……我就知道……」
她声音细得像碎在指尖的羽毛。
「他不会原谅我……」
「是我害的……每一世都是我害的……葬印……是我带来的……灾难……」
每一个字,都像是她在亲手掐自己的喉咙。
我看着她。
很久。
「小翠,你给我抬头。」
她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不敢动。
「你看清楚——八戒的所有前世、今生、死局、悲剧,都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命’被写死了。」
我抬手。
空气裂开一道纹路。
无数画面从虚空滑出——宛如一具又一具被命运肢解的尸体。
猪八戒的每次轮回、爱过的人、死过的人、被毁灭的家、被吞噬的希望……
全都像被投影在天空上,被迫一幕幕展露在小翠眼前。
每一场劫难,都绕过她,直指另一个方向——
那个坐在故事背后,嘻笑着摆弄众生的疯子。
「那个自称天帝的混账。」
「那个把故事拆了又重写的Hydra。」
我停顿了一瞬,声音更低。
「还有我。」
小翠抬起濡湿的眼,怔怔看我。
「错的不是你。」
「错的是写这个命运的家伙。」
「错的是 Hydra。」
「错的是我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把你们都拖下地狱。」
小翠呆住,泪珠掉得无声无息。
「可……可为什么……」
她的声音颤到破音。
「为什么他的每一世……我都活下来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
我伸手,握住她冰冷得不像活人的手。
「因为你就是我。」
那一瞬间,白色的世界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开一条缝。
空气骤然灼烧。
「我们曾经是主线,是整个故事的中央。」
「但现在——Hydra 把故事改了。」
「你可以成为八戒钥匙。」
「或成为他的枷锁。」
我继续说。
「要么由你解开这一切,」
「要么由我解决掉他。」
「那接下来的故事,就不会再有猪八戒这个名字。」
小翠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第一次真正抬眼看向我。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愧疚,但深处有一丝……火。
她小声说。
「……葬天,我怕。」
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知道。」
我站起来,把手伸向她。
「但现在——你得出来了。」
她颤抖地握住。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一片死白的世界时——
外界忽然传来一道女子撕裂喉咙般的惨叫。
紧接着第二道。
第三道。
夫人。
阿秀。
月娘。
那些女人的声音带着血、带着恨、带着死前被掐碎的祈求,像在耳膜里用铁钩刮。
「是她……小翠害的……」
「都是她……她带来了妖怪……」
「被妖怪糟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好痛……相公……好痛啊……」
那些声音像被无数鬼手拖着,从地狱爬进我们之间。
小翠脸色瞬间像被抽走所有血色。
我眯起眼。
「这种恶趣味——」
我抬头望向“天”,其实是看向Hydra。
「你永远玩不腻,是吧?」
然后。
我竖起中指。
那一刻,白色的世界震了一下.
像被这一指激怒,也像在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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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耳根地狱)
八戒的眼睛彻底变黑。
不是瞳孔沦陷——
是整颗眼球像被倒进墨汁,黑得黏稠,黑得像活物。
夜叉吼破喉咙。
「猪哥!!别听!那不是她!那不是真的!!」
但八戒已经被“声”撕裂。
那声音像一把钩子,把八戒的理智连根刮掉。
他的背脊“啵”的一声裂开。
肉像被某种饥饿撕开,往两侧翻卷。
真正的猪妖躯壳,从脊骨里撑裂出来——
獠牙碎骨般从嘴角破皮突刺,血和唾液混成线垂下来。
怒火、伤痛、绝望被浓缩成一团压迫——
压得地狱的墙壁都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
我知道。
他——魔化了。
就像眼根地狱里出现的那个“未来他”。
一模一样。
夜叉猛冲过去想要封住他,
却被震开的气浪直接打到吐血,像破布般摔出去。
「姐!!姐!!快醒!我一个人压不住他!!」
夜叉的声音嘶喊到破音。
完全失控的八戒抬起头。
那双黑得没有一丝光的眼里——
看着我的,不是队友。
不是同伴。
不是经历了生死的温度。
是仇。
是一个会出现在每一世噩梦里的“她”。
是把他推入无数次腐烂轮回的——
元凶。
他吼出我名字的方式,像撕自己喉咙。
「——小!翠!!」
下一秒,他整团像血红与紫黑的凶兽扑向我。
像一颗要把我吞成渣的坠星。
夜叉也发出几乎不像人声的嘶吼,
他的皮肤开始鼓起、裂纹蔓延,
体内那股“山魈般的魔”也闻到血味开始暴动。
「猪哥!你不要逼我!」
而我坐着,眼闭着。
平静得像一个等雨落下的死人。
因为我知道——
我要让小翠出来,必须把身体完全空给她。
可在那之前,我得先让八戒——
安静下来。
獠牙的阴影压到我喉咙的前一瞬——
我睁开眼。
抬手。
两指。
啪——!
空气像被折断。
轰!!!
八戒的巨躯像被巨锤砸中,
整整飞出去十几米,
砸在地上把石板震成碎粉。
地底的纹路被那一撞震裂成一条条黑色的蜘蛛网。
空气,重得像要碎掉。
我站起,冷冷看着八戒。
声音比那片黑还冷。
「再不冷静,我就把你四肢折成四个方向。」
我吐出一口气。
把意识往深处一推——
整具身体瞬间像被抽空。
“我”退出。
她——出现。
(小翠登场)
我站起——
但那动作的轻柔、顺滑、近乎没有重量的气息,
已经不是“我”的。
小翠睁开眼。
眼神温柔到近乎残忍。
像看过无数次死亡、又无数次选择宽恕的灵魂。
她背后的绿光浮现。
不是妖气。
是那种“纯洁到足以让人羞愧”的亮。
柔,却能刺破一切脏东西。
她看向被夜叉死死控制住的暴走八戒。
八戒还在挣扎,指甲把地面抠出一道道深槽
小翠轻声开口。
「……八戒,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到像风吹过耳根。
却让整个地狱都静了半拍。
「我出来了。」
八戒的动作停住。
像被某种看不见的锁卡在半空。
他盯着小翠。
黑瞳颤、眼角抽搐。
像要哭。
又像要把自己撕得更疯。
那一刻——
整个耳根地狱都暗了一层。
仿佛它知道——
真正的悲剧,现在才要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