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悔与权

  清晨的阳光透过院外繁茂的藤蔓斜洒而入，为馆内铺上一层柔暖的光辉。不远处晨鸟的啼鸣应时而至，伴随着药炉中昨夜尚未熄灭的余香，缓缓氤氲在整个屋舍之间。

  紫檀香就是在这样一个清晨里醒过来的。

  只见他睫毛微微一颤，仿佛梦境还未褪尽，鼻尖更是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草药香，使他不由得地想起一个人，一个被他辜负过的女子——一段被尘封在风雪与杀伐背后的柔软时光。

  朦胧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抹曾用一双玉手为他施针执药的倩影，回忆里那倾城一瞥如沐春风的微笑终究还是毁在那一夜风雪中的一剑穿心。

  而那一剑，正是他亲手刺出——穿透她怀中所护那名男子的心口，一如寒风贯体，霎时血色漫天，使得那男子由人化身为狼，失了温度死在那一夜的风雪中。

  “何谓正？何谓邪？什么是人？什么是妖？若人行邪恶之事难道还能是人吗？妖若行得正一样也能是人是神？一样为神为圣……为何你要杀了他！”

  那抹倩影喃喃低语的声音如落雪般低沉而破碎，在梦中，在耳畔在他无法回首的过往中，一遍遍回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适时一道晨光恰好穿过藤蔓落在他眼底，刺得他不禁微微眯起眼晴。屋舍寂静，窗棂间隐隐有花影摇曳，仿佛那旧日时光尚在，可他知道一切早已回不去了。

  “你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默然响起，顿时打破了他恍惚。

  “是呀！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紫檀香撑起身，欲要坐起之事方才发现身上已被细心换过衣物，胸口更是贴着一块尚有余温的草药包。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衣袍的女子端着一盏热汤踏入净室，正是紫萱。

  “趁热喝了，驱寒养气。”她神色淡然看着紫檀香和秦黎就如同一般病患似的，随即更是将汤盏轻轻搁在木几上，顿时草药的香扑鼻而来 。

  紫檀香一愣，方才低声说道：“谢……谢谢。”

  “不必谢我。”紫萱语气冷淡地说道，随即又接着继续说：“若不是为医者仁心，我压根就不想救你。”

  “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不过那时你是人，是君梧山的君梧君，而他不过就是一只狼妖而已。”

  “对不起。”紫檀香低下头，眼神落在手边的汤盏上，轻声说：“你说得对……那一夜……终究是我错了。”

  然而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只见紫萱手中的力道毫不迟疑地落在了紫檀香的左脸上。那一巴掌来得毫无预兆，并且掷地有声，打得紫檀香他整个人微微一侧，半晌未动。

  此刻空气仿佛在那瞬间凝滞了，汤盏中还袅袅升腾的热气，与紫檀香脸颊上的红痕形成鲜明对比。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命吗？”紫萱的声音有些颤抖双目更是在霎那间泛红了起来，“你以为你迟来的道歉，就能让他复活回来吗？”

  “是你亲手毁掉的一切！是你从未试图了解，也不曾试图相信，你那一剑刺下去的不是妖，是我的夫君！”

  紫檀香怔怔地看着她，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却不及心头那种刺痛来得更深。他的唇微微张着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只是默默垂下头，任由那汤药的香气一寸寸氤氲在他的胸口，却仍是压不住那一夜风雪血色的回响。

  与此同时，皇宫内檀木香炉中升腾起的烟雾在空中缭绕，随着香气悠然飘散，渐渐弥漫整个大殿，仿佛试图遮掩那位高坐其上的男子面容，只见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雾气，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手中更是捧着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写的正是“得之亦可得天下”。

  “圣莲之子……呵。”他倚坐在香烟袅袅的高座上，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即收起纸卷，对身侧一名身披一袭深黛色长袍，袖口绣着象征内廷身份的银丝绣成的云纹的太监问道：“得之亦可得天下……小德子，你相信吗？”

  “这……陛下相信什么，奴才……自然相信什么。”轩德垂首应声答道。

  “既如此那朕就要比一比”得天下”与“乱天下”哪句更灵吗？”只见南宫微淡淡地开口说道，随即吩咐轩德说：“去请国师张言之。”

  “是。”

  而另一方面大殿之中火光幽幽，张言之身着一袭绣着仙鹤图纹的白衣，望着殿下黑衣来客递上一卷密信。只见密信上写着的正是与自己先前所预言的：“天降灾星，魔君降世，半身妖血，天下大乱”大不相同，那是一个全新的预言：“圣莲降世，得之亦可得天下。”

  不过短短是十一个字，却比自己那十六个字的预言更让人心动。只见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手中轻抚着案上的拂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即望向一旁立着的张达旦和坐在那里的上官桀说：“看来宫里那一位并不什么相信咱们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内侍高呼——“陛下有请国师进宫觐见！”

  张言之顿时拂袖而起，眼神深沉如渊，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