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纷乱，门被人推开。一抹魁梧身影挡住走廊全部的光，他看了眼沙昂，“差点你也要死了。”

　　“那你还一直偷听，不进来拦我？”沙昂语气轻松，他显然知道门外有人。

　　但细思这话，沙昂心再次悬起来，“为什么说‘也’？难道契西尔……”

　　沃格特先回复他上一句，“因为我也想杀她，但老大不允许。”

　　“……”叶鸢短暂闭了会眼睛。

　　紧接着沃格特神色松快，摇摇头，笑道：“沙鳄归位。”

　　这句话叶鸢听不懂，但看两人聊天轻松，契西尔应该是没事。想完女人的眸色暗了几分，他没什么事，但华国却因此死了人。

　　观察到金属床上坐着的人变了脸色，沃格特扬扬下巴，问道：“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对叶鸢最记忆犹新的，是在华国城。一个联邦卧底被木炭烤了会儿，这女人就被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简直弱的不行。

　　今日一见，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沙昂没应声，沃格特上下打量她一番，貌似是那双眼睛变凶了。

　　“你来干什么的？”沙昂问。

　　沃格特才想起来他要找医生给契西尔包扎，摆摆手，“我出去找医生。”

　　没走几步，他再次折回来，冲叶鸢说：“放心，想死还不容易？老大打算送你去阿富汗，那里子弹无眼，你分分钟会死的悄无声息。”

　　临走之前，沃格特听到了边翊的话。

　　*

　　十几个小时飞行，后来又坐军用吉普车，颠簸了几个小时。

　　窗外的天总是亮了但很快变黑，兜兜转转从西半球又回到东半球。许是心力交疲，叶鸢断续睡着几次，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在意身边坐着的是哪个雇佣兵。

　　有时一觉醒来，契西尔正在死盯着她。有时快入睡了，身边人就换成了其他雇佣兵。

　　叶鸢感觉最清晰的，是周遭气温变化。下了飞机，寒风凛冽，碎石般的冷风刮得强硬，砸在女人穿着短袖的身上。

　　她冻得发抖，被强制带上了吉普车，四周的景色变得荒芜，不似阿根廷满目碧绿尽是波赛树，阿富汗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绿色极少。

　　契西尔扔给她一件厚重的冬衣，男人的尺码，叶鸢穿在身上像个唱戏的。

　　吉普车飞驰在沙土路上，卷起细细黄沙，飞扬的黄沙落在车后像后喷气浪。身旁雇佣兵都手持机枪，警惕勘察四周动向，头顶隔着车盖传来细微嗡鸣声。

　　叶鸢知道盘旋在他们车队头顶的，是几架军用直升机，专门护送陆路的几辆装满雇佣兵的车队。

　　寒冷使女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着胳膊，车窗已经挂上了一道道黄沙，跟瀑布一般。叶鸢也平息了冲动，因为睡了一会现在她精神好了不少，她默默定神，眸子看向窗外。

　　她仍旧要活下去。

　　生命可贵，自由可贵，不到最后一刻，叶鸢绝对不会放弃。

　　女人沉思着，车窗外阴霾四起，暗光映射出她的脸。

　　契西尔看了她一眼，想起老大的话，咬咬牙。耳机中传来侦察兵通讯声，“沙鳄，排查结束道路正常，十分钟后到达营地。”

　　窗外植物变得多了点，但还是掩盖不住裸露的地皮。直升机飞远，耳边嗡鸣减弱，契西尔思忖片刻，抹了把黑脸按住肩部通讯开关。

　　“其他人先行去营地，野狼、黑鹰跟我把这女人送去一号哨点。”

　　车上两人迅速回复，“是。”

　　通讯台中的侦察兵回复后，立刻部署道路排查。

　　前方岔路，一辆吉普车与整个车队分开，走上另一条土路。他们之间通讯都是用英文，叶鸢平静听着，心中却思考着哨点的意思。

　　“别动歪心思，这里是战场，你插翅难逃。”契西尔仍旧说的英文，语气狠厉。

　　身边冻得脸蛋泛红的女人只是垂眸，并不回答。

　　此时耳机中传来侦察兵声音，“发现敌军猎户座察打一体无人机，正迅速逼近你们所在吉普车，一旦靠近就会进行电子信号干扰，通讯会被打断。”

　　孤狼停下车，顺着窗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沙土飞扬天色暗沉，并没无人机的影子。

　　还没来到，他们需尽快做出决定，是打还是隐蔽。

　　“这种无人机安置了北斗导航设备，会实时传递战场的情况，虽然有延迟，但一旦发生冲突，敌军会尽快派人支援。”

　　侦察兵并不慌乱，因为基地派去的突击兵已就位，拦击敌军支援易如反掌。

　　远处高地狙击点，潜伏着几个身披深棕色作战服的雇佣兵，观察员压住肩部通讯器，“一切就绪。”

　　这会耳机中通讯中断，车内安静片刻。叶鸢见气氛不对，看了眼契西尔脸色，黑人并没神色变化，只是扭身看着后窗。

　　嘴角漾起诡异的弧度。

　　“继续开。”他下达命令。

　　野狼得令，荒原之中再度卷起细沙，装有防弹车窗的吉普犹如脱缰而出的骏马。副驾驶位的黑鹰快速将手中的突击步枪上膛。

　　契西尔则不慌不忙从一侧的储物箱内拿出漆黑军械的零件开始拼装。耳边袭来微弱的螺旋桨转动声，车内一片沉寂，叶鸢屏气凝神听得清晰。

　　她的视线随着黑人拼装枪筒的手来回动，最后落到契西尔脸上，不敢相信问：“要打仗吗？”

　　这种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叶鸢经历过几次。

　　没人搭理她，车内三名雇佣兵同时戴上耳塞，契西尔邪笑着，迅速将原先就拿在手里的AK-12突击步枪转换方向，对准了车后玻璃。

　　这柄突击步枪威力极强，连发数下，车窗碎裂玻璃四溅。

　　叶鸢耳膜快要炸裂开，即便是飞速反应过来捂住耳朵，她也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瞅见一侧女人表情痛苦，契西尔感觉到车后的无人机越来越近：“隐蔽。”

　　应声而响的是无人机机载炮弹，天女散花般袭来，砸在吉普车尾。子弹顺着车窗射进来，后排的契西尔早早避开并没伤到分毫，而叶鸢因为来不及反应，一颗子弹堪堪划过她的耳垂。

　　女人吃痛，握住耳朵压低身体。

　　驾驶吉普的野狼扭转方向盘，迅速改变方向，躲避弹雨。无人机已开启自动锁定，紧追不舍。

　　车窗边际残留的玻璃被打烂，碎屑乱飞割破女人小臂，雪白肤色上露出血痕。

　　吉普在沙地路面上扭出八字轮胎痕迹，驾驶员的车技精湛，次次掩护住车胎，这才使吉普正常行驶。

　　叶鸢已经缩在角落中，双手捂住耳朵埋头抵在膝盖上，她根本没有机会思考，这一切是求生使然的本能反应。

　　短短几秒，在她心里过于漫长。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嘭”得在头顶不远处响起，这之后机枪扫射声停止，隔着手掌心女人听到远处空中的爆炸声。

　　契西尔将萨姆18便携式放空导弹扛在肩头，硝烟气味漾在四周，野狼和黑鹰同时呼出“YES”。

　　“沙鳄，组装萨姆18的速度太快了，我刚才一度以为还要再躲避五分钟。”

　　驾驶位野狼打了个响指，但视线锁定在黄沙地中泛着银光的线条，他眼神发冷，握紧手里枪。

　　契西尔也看清了不远处的绊线，他再次回头扫了眼坠毁的无人机，“不是一伙的。”

　　若是普通的部队恐怕会直接开过去，最后车毁人亡。那根绊线细如银丝，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不过对车上这几个雇佣兵来讲却是家常便饭。

　　黑鹰吐槽道：“这哪是绊线？分明立了堵墙。把我眼睛挖出来再饿十天都比他们安置的隐蔽。”

　　车上几人笑了。没人在意还在吓得不敢抬头的女人，叶鸢呼吸急促，身子骨都在发抖，短暂耳鸣已经消失，但她仍然听不清车上人的谈话。

　　车停了。

　　叶鸢察觉到，她小心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手心黏腻的湿润感传来，耳垂痛得没有了知觉。

　　黑鹰打开车门，带着简易拆弹装置走过去。

　　然而这时，远处射出的子弹直中他的心脏，受到猛烈冲击的黑鹰直接躺在地上。

　　刚探出头的叶鸢看到这一幕，倒吸口凉气，警觉地再次看向窗外。车里剩余两人迅速戒备，“这条路上不该有人埋伏。”

　　契西尔沉声说完，倒在黄沙地上的黑鹰腾地起身，迅速转到车后掩护。

　　厚重的防弹衣挡住这一击，无人机坠毁电子通讯恢复，耳机通讯台传来侦查兵的声音，“敌军支援部队中有一辆电子信号干扰车，只有这一辆没被拦截住。”

　　在刚刚，敌军营地收到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分析出这就是喀布尔雇佣兵武装营地的援军，立即派来重火力剿灭。

　　只是车行到半路，就被潜伏已久的突击队观察到，带队的是狙击手幽灵，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以单日狙击数50人被称为狙击手之王。

　　幽灵是白种人，浅色瞳孔微微睁大，透过望远镜敌军的支援部队看的一清二楚。

　　那车头架着的一列RPK轻机枪，足以见得来势之猛。他笑着扛起“短号”9P163-M1便携式反坦克导弹，瞄准速度极快，扣动扳机。

　　后坐力震得他向后退几步，但仍不妨碍这枚导弹的准头。

　　“咣”得袭去，炸开花。路上还在疾行的车腾空而起旋转了180度，砸到了后面的车上，火光四射。

　　熊熊烈火并没吓退驶在最后的车，这辆车车身严密未留一丝缝隙，深灰色的漆面沉稳，它绕过全员死亡的卡车火堆，继续行驶。

　　“装弹。”幽灵下命令，反坦克导弹筒再次装弹。

　　又是袭来的导弹。

　　可这次却悄无声息，落在车旁，深灰色的车根本未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