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寒潮降临
最后更新: 2025年8月17日 下午1:00
总字数: 6558
雨水像铅弹一样砸在圣彼得堡的街道上。伊戈尔·索科洛夫站在气象研究所六楼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窗外,涅瓦河的水位已经涨到了危险高度,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堤岸,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气象局的红色预警在电脑屏幕上闪烁,但伊戈尔知道,这远不是一场普通风暴那么简单。被命名为"韦帕"的气旋系统在西伯利亚上空异常增强,但真正让他夜不能寐的是超级计算机模拟出的后续发展轨迹。
"伊戈尔·瓦西里耶维奇,局长要见您。"助理在门口轻声说。
伊戈尔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团不断扩大的紫色漩涡,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白大褂。局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位军方代表已经等在那里,表情凝重。
"索科洛夫,解释一下你的报告。"局长直截了当,推过来一份标着"绝密"的文件。
伊戈尔深吸一口气:"先生们,'韦帕'只是一个开始。我们的模型显示,北极冷空气与异常温暖的波罗的海水汽相遇,正在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气象炸弹。72小时后,圣彼得堡将迎来风速超过60米/秒的超级风暴,伴随暴雪和极端低温。"
一位上校皱起眉:"这不可能。圣彼得堡从未有过这种天气。"
"正因为从未有过,所以没人准备。"伊戈尔调出平板上的数据,"请看这个涡度场——"
局长抬手打断了他:"够了。政府已经决定不发布全面预警,只做常规风暴提醒。疏散整个城市会引起恐慌。"
伊戈尔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这是在谋杀!那些住在郊外木屋区的人根本抵挡不住这种风力!"
"冷静,博士。"局长冷冷地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回家去,像其他市民一样做好防风准备。"
走出办公室时,伊戈尔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几秒,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伊戈尔?"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透着惊讶和警惕,"有什么事吗?"
"娜斯塔,听我说。"伊戈尔快步走向停车场,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收拾必需品,一小时后我来接你。食物、水、药品,越多越好。带上你所有的保暖衣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又喝酒了?"安娜斯塔西娅问道,语气中带着他们离婚前那种熟悉的失望。
"比那更糟。"伊戈尔钻进他那辆老旧的拉达车,"你还记得我研究的那个北极气候模型吗?它正在发生,娜斯塔。'韦帕'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三天,这座城市将变成地狱。"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听到安娜斯塔西娅深吸一口气:"我需要证据。"
伊戈尔苦笑:"走到窗前,告诉我天空是什么颜色。"
电话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是窗帘被拉开的声音。几秒钟后,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变了:"天啊...云层在旋转...但是是逆时针和顺时针同时..."
"螺旋状交叉气流,风速差异超过70米/秒。"伊戈尔发动汽车,引擎在风雨中艰难地咳嗽着,"这是超级风暴形成的征兆。官方不会发布预警,但我不能让你留在那里。"
"你的车还能开吗?"安娜斯塔西娅突然问道,声音变得务实。这是她在医院急诊室工作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应该可以,只要不遇到严重积水。"
"好,我给你发个地址。别来公寓,我已经搬了。直接来医院接我,今天我值班。"安娜斯塔西娅顿了顿,"伊戈尔...这真的有那么糟吗?"
伊戈尔抬头看向天空,那漩涡状的云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糟。"他轻声说,"带上所有你能带的东西,包括那把我送你的芬兰刀。"
挂断电话后,伊戈尔驶向街道。风已经大得惊人,他不得不双手紧握方向盘。雨刷器开到最大也几乎不起作用,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在挡风玻璃上。涅瓦大街上,几个行人艰难地顶着风前行,雨伞被吹得翻折过去,像折断的翅膀。
医院停车场一片混乱,救护车闪着灯进进出出。伊戈尔刚停好车,就看到安娜斯塔西娅从侧门冲出来,背着一个硕大的医疗包,白大褂下露出保暖冲锋衣的橙色边缘。
她剪短了头发,伊戈尔恍惚了一秒。
……他们离婚时她还是长发。
安娜斯塔西娅钻进车里,带进一阵冷风和消毒水的气息。"医院已经接到通知准备接收大量伤员。"她喘着气说,"但没人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
伊戈尔帮她系好安全带:"我们得立刻出城。我研究过地形,东南方向四十公里外有一处苏联时期的防空设施,混凝土结构,应该能抵挡风暴。"
车子艰难地在积水的街道上行驶。每经过一个路口,景象都更加骇人。路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广告牌像纸片一样在空中飞舞。远处,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击中了彼得保罗大教堂的尖顶,引发了一小团火光。
"我们去哪?"安娜斯塔西娅问道,声音异常平静。
伊戈尔知道这是她极度紧张时的表现。
越害怕,越冷静。
"先出城。"伊戈尔盯着前方能见度不足十米的道路,"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安娜斯塔西娅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臂:"停车!"
伊戈尔猛踩刹车,车子在积水中打滑了一段才停下。"怎么了?"
"那里!"安娜斯塔西娅指向右侧一条小巷,"有人受伤了!"
透过雨幕,伊戈尔隐约看到巷子里躺着一个人影,旁边跪着另一个似乎在呼救的身影。
他犹豫了。
停下意味着风险,但继续开...
"我是医生。"安娜斯塔西娅已经解开安全带,眼神不容拒绝。
伊戈尔抓起后座的雨衣:"我跟你一起。"
风雨中的小巷如同噩梦场景。他们发现一个中年妇女正试图扶起一个满脸是血的老人,可能是她的父亲。老人显然被飞来的碎片击中了头部,血流如注。
"我是医生!"安娜斯塔西娅立刻跪在老人身旁检查伤势,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需要立刻止血!"
伊戈尔帮忙把老人抬到一处稍微干燥的屋檐下。安娜斯塔西娅从医疗包里迅速取出器械,动作娴熟地处理伤口。伊戈尔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但操作却异常精准。
"他需要去医院。"包扎完毕后,安娜斯塔西娅抬头对妇女说。
妇女绝望地摇头:"所有电话都打不通,救护车根本来不了..."
伊戈尔和安娜斯塔西娅交换了一个眼神。伊戈尔蹲下身:"我们的车就在巷口,可以送你们去最近的医院。"
妇女感激涕零,但老人却虚弱地摇头:"不...不用管我这把老骨头...你们年轻人...快逃吧..."
最终他们妥协了——伊戈尔和安娜斯塔西娅帮助两人转移到附近一栋看起来较坚固的公寓楼,留下部分药品和食物,并告知他们地下室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到车上时,两人都湿透了。伊戈尔发动汽车,发现仪表盘上的警示灯亮了好几盏。"该死,电路进水了。"
"还能开吗?"安娜斯塔西娅担忧地问。
"希望足够撑到城外。"伊戈尔看向后视镜,突然僵住了,"娜斯塔...看后面。"
安娜斯塔西娅转身,然后倒吸一口冷气。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上,一团巨大的黑色云墙正在形成,云层中不断有闪电划过。最恐怖的是,那云墙正在缓缓旋转。一个直径可能超过一公里的超级气旋正在他们头顶形成。
"那不是普通的雷暴云..."伊戈尔声音干涩,"是极地涡旋的一部分...理论上不该在这种季节出现..."
"意思是?"
"意思是'韦帕'只是个开胃菜,真正的主菜来了。"伊戈尔猛踩油门,"系好安全带,接下来的路会非常颠簸。"
车子在狂风中艰难前行,每一次转弯都像在与无形的巨手搏斗。安娜斯塔西娅紧抓车门把手,指节发白。突然,一阵特别猛烈的侧风袭来,车子猛地偏向一侧。
"抓紧!"伊戈尔大喊,拼命控制方向盘。
世界天旋地转。伊戈尔只感到一阵剧烈的撞击,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拍打他的脸。"伊戈尔!伊戈尔!醒醒!"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安娜斯塔西娅的脸悬在上方,额角有一道血迹,眼睛里满是惊恐。车子侧翻在路边,挡风玻璃全碎了,雨水直接灌进来。
"你还好吗?能动吗?"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急切。
伊戈尔试着活动四肢,一阵剧痛从肋骨处传来,但似乎没有骨折。"应该...没事。"他艰难地解开安全带,"你呢?"
"擦伤而已。"安娜斯塔西娅帮他爬出车子,"但我们的车完了。"
站在狂风暴雨中,伊戈尔看清了他们的处境:车子撞进了一家路边商店的橱窗,彻底报废。远处,那个巨大的漩涡云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城市,所过之处电闪雷鸣。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数道细长的漏斗云从主云墙垂下——龙卷风,而且不止一个。
"我们必须立刻找地方躲藏。"伊戈尔喊道,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这种风速下暴露在外必死无疑!"
安娜斯塔西娅指向不远处:"那里!废弃商场!混凝土结构,应该够坚固!"
两人弯腰顶着风雨向商场跑去。路上,伊戈尔看到一幕令他血液凝固的景象:一个巨大的金属广告牌被风掀起,像一片树叶般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砸在一栋公寓楼上,整面墙应声倒塌。
商场大门已经被破坏,里面黑漆漆的。他们刚冲进去,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玻璃从高处坠落,正好砸在他们刚才经过的位置。
"太近了..."安娜斯塔西娅喘着气,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的空间里摇晃。
伊戈尔接过手电,照向商场内部。这个苏联时期建造的五层商场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一些被遗弃的货架和垃圾。天花板有几处漏水,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好。
"三楼,"他决定道,"远离窗户,找一间储藏室或者卫生间。那种小空间最安全。"
他们找到一处消防楼梯,谨慎地向上移动。每走一步,整栋建筑都在风中微微震颤,发出不祥的呻吟声。到达三楼后,安娜斯塔西娅突然拉住伊戈尔:"等等...你听到了吗?"
伊戈尔屏息凝神,在风雨声中分辨出另一种声音——
人的说话声,从商场另一端传来。
"可能是其他避难者。"他说,但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芬兰刀。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几束手电光从拐角处射来,直照在他们脸上。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一对落汤鸡小情侣!"
四个男人从黑暗中现身,手里拿着钢管和刀具。领头的壮汉穿着皮夹克,脸上有道疤,明显不怀好意。
"我们只是来避难的。"伊戈尔平静地说,同时把安娜斯塔西娅护在身后,"不想惹麻烦。"
"巧了,我们就是麻烦。"疤脸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把包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也许能留你们一条命。"
安娜斯塔西娅的手悄悄伸向医疗包侧袋,那里有她的手术刀。伊戈尔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听着,朋友们。"伊戈尔用俄语说道,语气变得强硬,"外面正在发生一场足以毁灭城市的风暴。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自相残杀。"
疤脸男大笑起来:"科学家说话就是好听。可惜我们只对钱和女人感兴趣。"
伊戈尔感到安娜斯塔西娅在他背后绷紧了身体。就在疤脸男向前迈步的瞬间,伊戈尔猛地从腰间抽出芬兰刀,刀锋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最后一次警告。"伊戈尔压低声音,"走开。"
疤脸男愣了一下,随即狞笑:"小刀对我们四个?勇气可嘉。"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残酷。伊戈尔受过军事训练,但对方人多势众。一把钢管重重砸在他肩膀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咬牙反击,芬兰刀划过一个袭击者的手臂,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安娜斯塔西娅也没闲着,手术刀在她手中像毒蛇一样精准。一个暴徒捂着大腿倒下,鲜血从指缝间涌出。
"够了!"疤脸男突然掏出一把手枪,"都他妈别动!"
伊戈尔僵在原地。枪口在黑暗中像一只邪恶的眼睛盯着他。安娜斯塔西娅的手悄悄摸向医疗包里的麻醉剂,但距离太远...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从上方传来,整个建筑剧烈摇晃。天花板开始崩塌,大块混凝土砸落下来。
"建筑要塌了!"伊戈尔大喊,抓住安娜斯塔西娅的手,"跑!"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身后传来暴徒们的惨叫和崩塌的轰鸣。一块水泥板砸在伊戈尔背上,他闷哼一声,但死死拉着安娜斯塔西娅不松手。
两人终于冲到二楼,却发现出口已经被瓦砾堵死。风声在建筑内部形成恐怖的呼啸,像无数亡魂的哭喊。
"这边!"安娜斯塔西娅指向一处应急通道。
他们刚踏进通道,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三楼走廊塌陷了,连带那些暴徒一起坠入深渊。
应急通道通向商场后方的一条小巷。外面的景象宛如世界末日。天空呈现出病态的黄绿色,狂风卷起的碎片在空中形成致命的漩涡。远处,至少三道龙卷风正在城市中肆虐,所到之处高楼像积木一样倒塌。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安娜斯塔西娅喊道,"这栋建筑撑不了多久了!"
伊戈尔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那里!军用卡车!"
巷子尽头停着一辆老旧的乌拉尔军用卡车,似乎是商场送货用的。两人冒着飞舞的碎片冲过去,伊戈尔用芬兰刀撬开车门,幸运地发现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
引擎轰鸣着启动时,整个商场开始倾斜。他们刚驶出十几米,身后就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五层高的建筑像被巨人推倒一般,轰然坍塌成一堆废墟。
安娜斯塔西娅脸色苍白地看着后视镜:"如果我们晚出来三十秒..."
"别想那个。"伊戈尔紧握方向盘,"现在我们有更结实的交通工具了。那个防空设施离这里还有二十公里。"
卡车在狂风中像一叶小舟般摇晃,但比轿车稳固多了。伊戈尔打开收音机,调频里只有嘈杂的静电噪音,偶尔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紧急广播:"...所有市民...地下室...不要外出...军队...救援..."
"政府终于反应过来了。"安娜斯塔西娅苦笑道,"晚了三小时。"
伊戈尔没有回答,专注地避开路上的障碍物。突然,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清晰的频率:"...这里是列宁格勒军区第三指挥所...所有能听到的平民请注意...疏散中心设立在普希金市的旧军事基地...重复..."
"普希金市!"安娜斯塔西娅抓住伊戈尔的手臂,"那在我们东南方向,距离差不多!"
伊戈尔点点头,调整方向。就在这时,一道特别猛烈的闪电击中了前方路面上的一座高压电塔。塔身缓缓倾斜,带着滋滋作响的电线朝卡车倒来。
"抓紧!"伊戈尔猛打方向盘,卡车冲上路肩,堪堪避开了倒下的电塔。但灾难接踵而至——一根断裂的电线像鞭子一样抽在卡车后部,引发了一连串火花。
仪表盘上的警示灯全部亮起,引擎发出不祥的咳嗽声。"不行了!"伊戈尔咬牙控制着失控的卡车,"准备跳车!"
卡车滑行了一段,最终撞在一棵倒下的桦树上停了下来。伊戈尔和安娜斯塔西娅跌跌撞撞地爬出驾驶室,发现后车厢已经起火。
"物资!"安娜斯塔西娅绝望地看着火焰吞噬了他们最后的补给。
伊戈尔拉住她:"没时间了,走!"
两人再次投身于风暴中,朝着广播中提到的避难所方向前进。风吹得人几乎无法直立行走,雨滴像冰针一样刺在脸上。安娜斯塔西娅突然指向远处:"灯光!"
在模糊的雨幕中,隐约可见几束探照灯的光柱。那可能就是军事基地!希望重新燃起,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伊戈尔感到一阵剧痛从肋部传来,差点跪倒在地。安娜斯塔西娅立刻发现异常:"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伊戈尔喘着气说,"继续走...不远了..."
安娜斯塔西娅不由分说地拉过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闭嘴,节省体力。我们一定能到那里。"
在肆虐的风暴中,两个渺小的身影艰难地向着远处的灯光前进。身后,圣彼得堡的天际线正在暴风雨中逐渐崩塌,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