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风暴之眼
最后更新: 2025年8月18日 上午8:12
总字数: 2996
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时隐时现,像是被狂风撕碎的希望。伊戈尔每走一步,肋部的疼痛就像有把钝刀在体内搅动。安娜斯塔西娅的肩膀支撑着他大半体重,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风雨中迅速流失。
"再坚持一下,"她在伊戈尔耳边喊道,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不到两公里了!"
伊戈尔点点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视线边缘开始泛黑,这是休克的早期征兆。远处,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照亮了前方道路。一条被洪水冲垮的乡间小路,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树枝和杂物奔腾而过。
"该死,"伊戈尔咳嗽着,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得绕路。"
安娜斯塔西娅眯起眼睛,在雨中辨认方向:"东边有片树林,地势更高!"
他们转向东边,每一步都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雨滴打在脸上生疼。伊戈尔的呼吸越来越重,脚步开始踉跄。
"伊戈尔!看着我!"安娜斯塔西娅用力拍打他的脸,"别闭眼!"
伊戈尔努力聚焦视线,看到安娜斯塔西娅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橙色的冲锋衣上结了一层薄冰。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阵剧痛击倒,跪在了泥水里。
"娜斯塔...你先走..."他喘着粗气,"我...跟不上..."
安娜斯塔西娅的回应是拽起他的手臂重新架在肩上:"三年前你签离婚协议时可比现在干脆多了!索科洛夫,别像个懦夫一样放弃。"
这激将法起了作用。伊戈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进树林,这里的树木多少阻挡了一些风力,但危险并未减少……粗大的树枝在头顶嘎吱作响,随时可能断裂。
穿过树林用了将近一小时。期间他们不得不数次停下,躲避倒下的树木。在一处相对干燥的树洞暂歇时,安娜斯塔西娅检查了伊戈尔的伤势。
"至少两根肋骨断裂,"她皱眉道,手指轻轻按压他的肋侧,"可能伤到了肺。"
伊戈尔疼得倒吸冷气:"急诊室...最佳护士...名副其实..."
安娜斯塔西娅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做成简易绷带固定他的胸部:"为什么离婚后你还留着那把芬兰刀?"
"习惯,"伊戈尔避开她的视线,"就像习惯咖啡里加两勺糖。"
"你从不喝咖啡。"安娜斯塔西娅指出,语气中带着他们婚姻后期那种熟悉的尖锐。
伊戈尔沉默了片刻:"那你为什么还戴着结婚戒指?"
安娜斯塔西娅的手下意识摸向脖子。那里挂着一条细链,链坠是他们结婚时那枚朴素的金戒指,藏在衣领下。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习惯。"
一道特别猛烈的闪电劈在附近,照亮了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尴尬的沉默。雷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走吧,"伊戈尔艰难地站起身,"停着不动会冻死。"
他们继续前行,树林尽头是一片开阔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开阔地上空形成了一个小型风眼。雨停了,风也小了,但四周的云墙以可怕的速度旋转着,像一群饥饿的掠食者围着猎物打转。
"上帝啊..."安娜斯塔西娅仰头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伊戈尔面色凝重:"这不是好兆头。风眼越小,风暴越强。我们得抓紧时间。"
开阔地对面就是军事基地的外围铁丝网。探照灯的光源就在那里,但中间横亘着一片看似平静的水洼。
"别碰那水!"伊戈尔拉住准备直接穿过的安娜斯塔西娅,"看水面的波纹…下面有急流!"
他捡起一根树枝扔进水里,树枝瞬间被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娜斯塔西娅脸色发白:"那我们怎么过去?"
伊戈尔指向右侧:"那里有棵倒下的桦树,可以当桥。"
桦树干湿滑难行,伊戈尔先试探性地踩上去,然后伸手扶安娜斯塔西娅。就在他们走到一半时,远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
又一道龙卷风正在形成,而且朝这个方向移动。
"快跑!"伊戈尔推着安娜斯塔西娅向前。
他们刚踏上对岸,桦树就被一阵突发的狂风吹起,像玩具一样被抛向远处。龙卷风的咆哮越来越近,铁丝网在风中发出刺耳的震颤声。
基地大门近在咫尺,却紧紧关闭。伊戈尔拍打铁门上的小窗,一个士兵警惕的面孔出现。
"平民禁止入内!"士兵喊道,"去市区的避难所!"
"我们是列宁格勒军区特别研究组的!"伊戈尔撒谎道,掏出证件。那是他作为气象顾问的通行证,但在昏暗的光线下足以混淆视听。
士兵犹豫了一下,这时龙卷风的轰鸣已经近得令人胆寒。大门终于打开一条缝,他们刚挤进去,身后就传来铁丝网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基地内部灯火通明,走廊里挤满了军人和少数平民。一个上尉模样的人走过来:"索科洛夫博士?局长说过您可能会来。跟我来。"
他们被带到一个地下会议室,墙上的气象图显示整个西北地区都已被风暴覆盖。局长从一堆文件中抬头,脸色疲惫:"伊戈尔,很高兴你还活着。"
"高兴得都舍不得发布预警?"伊戈尔冷冷地说。
局长叹息:"政治考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指向地图,"这场风暴不会停止,它正在形成一个自持系统。我们估计七十二小时后,整个波罗的海沿岸将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安娜斯塔西娅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灭绝级事件?"
"除非我们能破坏它的能量来源。"局长看向伊戈尔,"你的论文提到过理论上的干预方法。"
伊戈尔面色变得苍白:"那需要有人直接进入风暴眼投放制冷剂。这是自杀任务!"
会议室突然陷入沉默。安娜斯塔西娅看向伊戈尔,发现他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决然。
"我有飞行经验,"他平静地说,"告诉我计划细节。"
安娜斯塔西娅猛地站起来:"你疯了吗?以你现在的伤势……"
"娜斯塔,"伊戈尔打断她,声音异常温柔,"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个赌注吗?你说我永远不敢跳冬宫桥。"
"那是夏天!而且河水温暖!"安娜斯塔西娅喊道,声音哽咽,"这完全不同!"
伊戈尔握住她的手:"原理一样。有时候你必须跳下去,才能到达对岸。"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尴尬地别过脸。局长清了清嗓子:"我们有一架经过特殊加固的Mi-8直升机,但即使如此,成功率不超过30%。"
安娜斯塔西娅的眼泪终于落下:"三年了...我们分开三年了...现在你决定当英雄?"
伊戈尔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不是英雄,只是...弥补。为所有我该在场却缺席的时刻。"
两小时后,伊戈尔穿着特制抗压服站在停机坪上。风暴暂时减弱了一些,正是最佳出击时机。安娜斯塔西娅作为医疗人员获准送行。
"记住剂量顺序,"她机械地说着专业术语,声音空洞,"先投放碘化银,然后是液氮..."
"娜斯塔,"伊戈尔轻声打断她,"如果我回不来——"
"你会回来。"安娜斯塔西娅猛地抬头,眼神灼人,"然后我们会好好谈谈,关于三年前,关于那把芬兰刀,关于戒指。明白吗?"
伊戈尔缓缓点头。在引擎的轰鸣中,他最后看了安娜斯塔西娅一眼,转身登机。直升机在狂风中艰难升空,很快变成红色导航灯中的一个,最终消失在旋转的云墙中。
安娜斯塔西娅站在雨中,手中紧握着那枚从脖子上取下的金戒指。远处,风暴正在积聚新一轮的力量,而某个勇敢的傻瓜正飞向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