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风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只剩树叶被逼得“沙沙”两声，像临死前的挣扎。

沙僧占着小夜叉的身体，一动不动坐了一整夜。

不是在休息，是在硬撑。

那股杀气，从头到尾没减过——像背着死去的师傅，硬要把自己撑成活着的人。

猪八戒……就没这么坚强。

本来是要守着“小翠”等她醒来，结果坐着坐着背一靠——

“咚。”

倒下，呼声震天，睡得比地上那颗石头还死。

而我，只是坐着发呆。

我不睡。

睡眠对我这种人……没什么意义。

天色将亮，那头猪才醒来，脸像被野怪拖过泥地一样惨。

他瞪着我，眼神像被塞着疑问快炸开。

「喂……小翠……啊不对，你不是她吧？她身体里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你到底是谁？那个黄眉老贼看到你跟见鬼一样跑掉，我还没问你咧！」

我抬了眼，看着他。

「还不是时候。」

我现在不想解释。

我也懒。

猪八戒皱着脸，像被我吊胃口吊到快气死，但在他开口哼哼之前——

沙僧站了起来。

突然的。

没有前奏。

像个已经把遗书写完的人。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沉得像把自己埋进土里。

「……杀了我吧。」

他的语气轻得像是在说“麻烦帮我关个门”。

「我想去陪师傅。」

我抬头。

看着他，好一会儿。

「你师傅收集了几根？」

我轻声问。

沙僧愣了一下：

「……什、什么？」

我盯着他，语气没有上下起伏。

「你大师兄的六根。唐僧收集了几根？」

「白龙马呢？」

空气瞬间冷到像被人丢进雪窖。

沙僧瞳孔缩成针尖，脸色直接褪得苍白。

仿佛有人把他心脏里的血挖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大师兄……还有白龙马……？」

我忍不住笑了。

那不是温柔的笑，是冷的、锋的、像刀背在骨上划的一点弧度。

「别问。」

「回答就好。」

猪八戒一听，整只猪瞬间炸毛，冲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句解释都没有，要别人怎么懂？你以为你在小翠身体里，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吗！？」

说完他竟然摆出战斗姿势。

我侧头看着他。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只冒出一个字——

蠢。

「来！！今天你给我讲清楚！！小翠到底在哪儿！！」

九齿钉耙一下在他手里亮了起来。

篝火残余啪一声炸开一个火星。

我看着猪八戒。

表情像在看一个选择跳楼的醉汉。

「你确定？」

我问。

猪八戒吞口口水，但硬撑着不退。

「值得吗？」

我站了起来，朝着他往前了一步。

那一步轻得没有声音，却让空气像被掀开。

猪八戒的汗水瞬间落下来。

他吼。

「值得！虽然她有时很蠢很无知，但她很干净！不像你！」

我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那种狠而冷的噗声。

「干净？干净得像个傻子！」

他眼睛瞪得老大，猪嘴半张，还没来得及吭声。

我扶着额头。

「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就由那个又蠢又无知的她来告诉你吧。」

我话音一落，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把意识让了出去。

身体一软，八戒吓得立刻扑过来扶我。

我抬起头那一刻——

小翠的眼神回来了。

那种湿漉漉、带着惊慌又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光，让猪八戒瞬间鼻头发酸。

他眼泪差点掉下来，把我（小翠）扶到草堆上，小心得像捧着心脏。

「小翠？小翠你怎么了？告诉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小翠一看到他，反而是整个人都崩了。

抓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八……八戒……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是你……求你原谅我……真的……」

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哭得发抖，像看到什么比死还可怕的东西。

还没哭完，她眼前一黑，直接又晕过去。

下一秒，身体主导权重新回到我手里。

我睁开眼，吐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唉……她原来真的这么脆弱。」

我冷冷地说。

「才一点就受不住了。」

猪八戒急得直跺脚。

「她看到啥了？！你到底给她看了啥？！」

我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天气。

「我原本是要给她看这世界的真相，但……呵呵。」

「你那部分才开始，她就不行了。」

我的话像在空气里掉下一把刀。

沙僧沉默很久，像是灵魂在胸腔里拧成一团。

「师傅辛苦收集到的三根全都被黄眉拿走了……」

我转头，看向他。

「那你有两个选择。」

我的声音冷得像石头。

「一，继续借着小夜叉这具身体，跟着我把这天给葬了。」

「二，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唐僧。」

火光映在他脸上，把那张疲惫的皮囊照得像快裂开。

沙僧抬头，声音沉得像泥。

「……如果我选第一个……能不能……只留下我的意识？」

「这身体……随你处理，我不在乎……但保留我的意识在里面……至少能……在杀了黄眉时……我有出……一份力……」

他是哀求的语气，但眼神却像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来换答案。

我盯着他，足足三秒。

「可以。」我说。

很轻，却像把他的命重新塞回他喉咙里。

「不过，你会后悔。」

沙僧低下头，没有接话。

他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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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回猪八戒。

他整张脸乱成一锅粥，眼里都是恐惧和不安。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你以后会想起来的。」

我慢慢说。

每个字都像用针扎。

「你在天庭的记忆。你那几世……被欠着 的噩梦。」

猪八戒的呼吸开始乱。

我继续。

「如果你现在坚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像是被我的话捏住脖子一样，他突然变得僵硬。

下一瞬间——

他额角抽动，突然倒吸一口气。

记忆被硬生生扯开。

像刀，像火，像被撕开的肉。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我知道回忆插进来了。

因为他身体开始抖了。

——一个桌台。

——一间殿堂。

——一群神仙喝着酒，像看戏一样。

——一个女人，躺在桌上，哭到撕心裂肺。

——他自己跪在地上。

——他想伸手，却伸不出去。

——他的舌头……不见了。

——殿上的仙女都在哭。

——女人一次又一次舔着嘴唇……像在安慰他，也像在挑逗。

——然后……

桌上被端上来——

一颗又一颗女人的头。

还热的。

眼睛睁得大大的。

猪八戒猛地捂住头。

整只猪像被烧红的铁钩从脑子里拉出什么。

他跪在地上，喘不过气。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像看一只终于记起来被剥皮的兽。

「所以。」我低声说。

「还想知道？」

风吹过，火星炸了一下。

猪八戒的泪水混着冷汗滑落。

他抖着头，抖着身，连影子都抖得不稳。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没再逼他。

因为——

他很快会全部想起来的。

到时候，他会后悔今晚没死掉。